翟正耀和羅丹一起橫穿馬路。

    行人縮頭縮腦，騎二八大杠的漢子鼻頭被凍得發紅，騎摩托車的人衣服裏被灌了風，猶如隨身攜帶了一個鼓風機。大部分人臉上沒有笑容，要麽是被凍得麵無表情，要麽是冷得難受。

    隻有翟正耀穿得那麽少，還不畏嚴寒，身子筆挺，提著籃子依舊擺臂到位，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羅丹礙於身高壓力，不好側身看他，自覺地昂首挺胸，一改往日偶爾含胸走路的樣子，為的就是站在他身邊也不至於相形見絀。

    “羅丹，你想要什麽書，還沒想好？”

    買書的事情，羅丹拋到九霄雲外了，隻記得看路、走路。被他冷不丁提及，又打她個措手不及，“耀哥，真的不用你買書給我。”

    “你喊我哥，過年送紅包太俗，送書不俗又有意義。你拒絕收書，那就是等著我的壓歲錢？”

    羅丹這麽大的人了，收什麽壓歲錢！“耀哥，我不要書，也不要壓歲錢。我早已成年，想要的東西可以自己買，有那錢你隨便給自己買點什麽不好？”

    “羅丹，不要總是拒絕我。”

    這話讓羅丹怪難為情的。“耀哥，我……”

    “要書還是要壓歲錢？”

    第二小學的校門近在眼前，羅丹急於去馬翠華家，便說：“都不要，耀哥，你對我夠好了，新年到，我又要長大一歲，可以自食其力。”

    “你能掙錢是你的事，我要送你新年禮物是我的事情，請不要混為一談。”

    怎麽就成了混為一談？翟正耀提問送什麽書給羅丹好，她回答自己能賺錢買書不需要他送書，完全是合情合理！“耀哥，時候不早了，我得過去了。”

    “羅丹，既然你不肯說，那我隻能隨便買。”

    翟正耀怎麽就這麽固執？不讓送書偏要送書！“耀哥，你有錢沒地方花的話，不如給鄉村小學捐書。”

    言罷，她搶過竹籃挎在臂彎裏，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紅色短款棉衣和天藍色牛仔褲，皆是尋常的衣服款式，可穿在她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青春活力。特別是她走得又快又急，似是怕遲到，見沒有車經過，飛快地跑到馬路對麵，再穿進巷子裏。在她奔跑的過程中，梳了個高馬尾的頭發被風撩起，就像黑色瀑布。

    翟正耀立於原地，直到她消失在視線中才回過神，仔細回味她最後說的那句話：“耀哥，你有錢沒地方花的話，不如給鄉村小學捐書。”

    翟正耀心想：我可沒富到有錢沒地方花的地步，隻是舍得為你花錢罷了。給錢，你定是不要的。你送書給我，我也送書給你，不正是禮尚往來？你不接受我送書，無非是不想欠下人情罷了。送不送書，我再好好想想。至於你說的給鄉村小學捐書，看似是一句笑談，我卻當真了。

    想通這事，他雙手握拳，大跨步跑起來，享受著冷風吹心頭熱的感覺。

    馬翠華家陽台上，孟小嫻拉著羅丹看往對麵街道的人，指著一個黑影說：“羅丹，你說啥了？把你那親戚氣得吹了好久的冷風，這才跑步離開？”

    從高處往下看，翟正耀跑步姿勢非常矯健，大跨步、捏拳擺臂、勻速前進，似乎很享受跑步的過程。羅丹想，他能這麽安心地跑步，應該沒生氣？她不認為拒絕他送書請求就會生氣，男人哪會那麽小肚雞腸的？“小嫻姐，你怎知人家是生氣？”

    “我用眼睛看到了啊！剛才我媽問你咋還沒來，我估摸著你是不是路上耽擱了，就站在窗戶邊看。好家夥，一看就看到不該看的。你從他手裏搶了竹籃，還頭也不回地跑了，可不是在鬥氣？我說，羅丹，他看起來成熟穩重，你有啥可鬥氣的？”

    “小嫻姐，我沒鬥氣。”羅丹離開陽台，回屋準備早飯。

    “羅丹，你沒跟他鬥氣？你當我瞎子啊？每次你在他麵前都是小綿羊，這次就像母老虎。你快跟我說說，你為啥生氣？我給你想想補救措施。”

    羅丹洗淨三個碗，一邊用勺子把從家裏帶來的白粥舀到碗裏，一邊回答說：“小嫻姐，我真沒生氣，沒啥事。”

    “羅丹，你這就不仗義了。你嘴裏說著沒生氣，臉色卻不好看。”

    羅丹苦笑道：“那是冷風吹的，小嫻姐我走路走了三四十分鍾，寒風一直吹，整張臉都快凍僵了。”

    “好，就算你吹冷風了，臉色不好看，可你倆鬧別扭，我是看出來了。既然你不想說，也就枉費我想為你出謀劃策搞定他的苦心。”

    搞定翟正耀？羅丹可從沒這種想法。

    她不再辯解，攙扶著馬翠華到餐桌邊坐下，又邀請孟小嫻坐下吃早飯。

    孟小嫻說：“羅丹，我讓柳輝去買油條和包子了，等他買回來再吃，你先讓我媽吃就行了。我還是好好捋捋你倆的情況吧。”

    馬翠華喝了一口白粥，“小嫻，那男人看起來比羅丹大好幾歲，又是挺冷酷的一個人，看著跟羅丹不太搭。”

    “媽，你是不知道那男人對她有多好，直接送她一張絕美發廊的充值卡，隨便去做頭發。我在家時間那麽短，已經好幾次看到他來接送羅丹。媽，你說那個男人要不喜歡羅丹，幹嘛心甘情願做這麽多事情？”說完，孟小嫻索性坐在馬翠花身邊，繼續討論。

    馬翠華吃著烤紅薯，問“那不是親戚麽？”

    “遠房親戚，隔著好幾層關係呢，一般都不來往的，可他和羅丹往來密切。媽，你不覺得這是男人喜歡她才願意這麽做？”

    馬翠華斷定：“好感肯定有，是不是喜歡很難說。”

    “有啥難說的？媽，男人臉皮厚一點，喜歡就開始追。像羅丹說三句話就臉紅，肯定不會女追男的。反正我就是看好他倆，說不定過幾年還能喝上兩人的喜酒呢！”

    喝翟正耀和羅丹的喜酒？

    羅丹雙手握著烤得焦黑的紅薯皮，一激動，抖得滿地都是。

    孟小嫻拿衛生紙包著烤紅薯，嘴巴一抿香甜的烤紅薯便吞入腹中，悠閑地問：“羅丹，是不是我說得太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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