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丹很清楚李秀蘭不厭其煩彎腰拔這麽多蘿卜是幹什麽。

    白蘿卜有土人參之稱，降雪後的蘿卜特別甜，本地人冬天除了吃蜜桔，就是吃地裏拔出來的蘿卜，削皮後的蘿卜晶瑩剔透，一口咬下去汁水很多微微甜。唯獨吃多了白蘿卜放屁多這一點不好，可也阻擋不了大家對生吃蘿卜的喜歡。

    除了生吃，白蘿卜吃法多樣，最尋常的是洗淨後切片、切塊都行，可做蘿卜片煮魚頭、白蘿卜紅燒肉等；也可以用擦絲工具把白蘿卜擦成細絲，再曬幹到毫無水分的蘿卜絲，加點辣椒炒蘿卜絲是佐粥好菜，也可以一起燉肉；還可以把白蘿卜洗淨切成長條，撒鹽後壓出水分，再曬至半幹，拌上辣椒、大蒜、豆豉等，成為大家愛吃的蘿卜條，很下飯。

    不消問，李秀蘭拔這麽多蘿卜，定是想曬成蘿卜絲以及做蘿卜條。

    李秀蘭累得不想說話，看拔出來的白蘿卜夠多了，和兩女兒一起弄掉蘿卜纓子，再挑著一擔白蘿卜回家。羅丹拎著一籃子芹菜和大蒜，羅蘭的竹籃是空的。

    回程經過自家菜地時，李秀蘭又剪了菠菜、胡蘿卜、花菜、包菜和蔥等，裝滿了羅蘭的小竹籃。

    三人回到家，羅勇、孫豔紅和羅誌豪已到了。

    羅勇當真帶來了黑白電視機，把黑白電視機擱在堂屋裏的八仙桌上，插在有點老舊的插座上，擰著調台按鈕，晃動兩根天線，可黑白電視機裏滿屏幕的雪花點，愣是沒能正常播放。

    羅誌豪嚷著要看電視。

    孫豔紅也催促快點開電視給孩子看。

    羅勇急出一身汗。

    李秀蘭放下一擔蘿卜，跟老二一家人打招呼後，看老二一家三口快要為放不出來電視吵架，忙喊羅忠來幫忙。

    給親爸打下手貼對聯的羅誌成沒事幹，拿把刀削掉蘿卜皮後，一邊吃脆甜的蘿卜，一邊進屋看發生啥事了。

    羅誌豪一看羅誌成吃得那麽爽，嚷著也要吃白蘿卜。

    “誌豪，天氣這麽冷，吃白蘿卜那麽冰的東西，牙齒受不了，吃了肚子會疼的。吃瓜子、花生成不？再不濟吃點甘蔗？你大伯大娘家很多甘蔗，咱去選一根最好的甘蔗刮了吃！”

    “不，我要吃白蘿卜。”

    孫豔紅根本勸不住，隻能從籮筐裏拿了個白蘿卜刮皮再洗淨給羅誌豪吃。他一接到刮了皮通體發白的白蘿卜，立刻就塞進嘴裏哢擦哢嚓地吃。

    哄好羅誌豪，黑白電視機也能放出來了，可惜隻能收到兩個電視台——中央電視台和省電視台，都沒有放動畫片。

    “我要看動畫片！《哪吒腦海》！《葫蘆兄弟》！”

    過大年的日子，電視裏放的都是喜慶的歌舞，哪有什麽動畫片？吃著蘿卜的羅誌豪滿地打滾，一身藍色襯衫配黑白格子背帶褲的小紳士衣服被地上的土搞髒了。

    羅勇好聲哄道：“誌豪，《哪吒腦海》和《葫蘆兄弟》這兩部動畫片你看了那麽多遍，今兒過年，聽聽這些歌，多喜慶，別鬧了快起來。”

    “我不要聽什麽狗屁歌，我要看動畫片！”羅誌豪在地上翻滾，外加蹬腿，鬧得厲害。

    李秀蘭、羅忠和羅丹三人猶豫著要不要上前。

    孫豔紅登時就變了臉色，一把拽起羅誌豪，“才買來的新衣服，第一次穿，你就給我在地上滾！這地上全是土，多髒啊！不肯起來是吧？那我就打到你起來為止！”

    吼完話，孫豔紅命道：“羅勇，給我拿雞毛撣子來，看我不把他打到屁股開花！”

    一聽說要挨打，羅誌豪上躥下跳，哭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奈何孫豔紅力氣大把他掐緊了，怎麽蹦躂都沒用。

    雞毛撣子就擱在八仙桌與毛主席畫像之間的高腳幾上，跟假花一起插在紅色帶雙耳的花瓶中。羅勇不想去拿雞毛撣子，奈何兒子實在是不省事瞎鬧騰，不打也不行，下狠心拿了雞毛撣子在手。

    羅忠立刻奪了雞毛撣子，“過大年不興打人，誌豪又不是不懂事，好好跟他講道理，準能說通。”

    “哥，你是不知道誌豪有多強。在家裏鬧著要看動畫片，要是看不到，他亂砸東西。”

    羅丹聽了心想，羅誌豪變成這樣不還是父母寵的？因為父母對他的予求予取，生活條件又好，又是獨生子，孫豔紅和羅勇寵著他，不就養成了他事事必須順他的意，稍有不順就要摔摔打打甚至跟兩三歲的孩子一樣，滿地打滾。

    李秀蘭問：“誌豪，你哥誌成那裏有一本孫悟空大鬧天空的連環畫，你要不要看？”

    羅誌豪帶著哭腔回答說：“連環畫沒有聲音，不喜歡。”

    “那我讓你誌成哥給你讀，讀了再演給你看？”

    “真的嗎？”

    一個蘿卜下肚的羅誌成鬱悶極了，他啥話也沒說，咋就被攤派了耍猴的差事？他不大喜歡小少爺性格的羅誌豪，故意說：“媽，爸還沒貼完對聯，我得幫忙。”

    “有你二叔在，還用得上你？你陪誌豪玩就行，其他啥事也不用幹。”

    羅誌成算是村裏的孩子玩，會玩的遊戲多，上樹掏鳥窩下水摸魚都不在話下，他不願單獨跟羅誌豪玩，喊上羅誌豪就去村裏找別的孩子玩，羅蘭也跟著一起去玩。三孩子走了，家裏瞬間清淨了很多。

    孫豔紅拎著半蛇皮袋的菜進灶屋，再一樣一樣拿出來。一整隻已剁好的全熟烤鴨，配有一小袋辣椒油；六隻臘鴨腿，加點蘿卜一起燉，超級好吃；一條一斤半的鯽魚，在魚背上打花刀，做成紅燒鯽魚；一塊兩斤多的帶皮五花肉，做成紅燒肉、筍子燒肉、煉豬油等；兩斤曬幹的蝦，泡水洗了後加點辣椒炒就很味美；一個白色塑料袋裝了許多幹香菇；還有一塊一斤左右的牛肉，切成薄片用辣椒炒，或者加蘿卜燉湯，都很不錯。除了這些價格貴的葷菜，還有四瓶甜酒，兩瓶五十二度的燒酒以及一瓶可樂。

    李秀蘭收不住驚訝的表情，“豔紅，自家人買這麽多好菜做什麽？全都是貴的菜，買這些得花一兩百吧？花這麽多錢回就為吃頓年夜飯，不劃算啊！”

    羅丹也沒想到孫豔紅買了這麽多好菜，完全沒有平日摳摳搜搜的樣子，難道二嬸換了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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