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這個毛線燈罩賣掉，將會少了一種樣品！

    羅丹選擇不賣。

    婦人不大高興，“為嘛不賣呀？反正做毛線燈泡又不難，你賣給我了，也算生意開張，取個好彩頭。”

    在這個年代，毛線燈罩並不多見，羅丹取巧做出的毛線燈罩可是吸引路人的利器之一，就相當於飯店招牌一樣，實在是不能輕易賣掉。

    羅丹好聲好氣地說：“大姐，您真心想要這個毛線燈罩，過幾天我可以送貨上門，但今兒真不行。”

    “那算了，今兒不賣我，過幾天我也不要了。”

    婦人拉下臉，走進家具店，留給羅丹一個生氣的背影。

    開張不利，賣毛線比羅丹想象得要難得多，萬事開頭難，咬牙扛過去就成。

    沒多久，她騎車經過去年經常寄信的報刊亭時，被馮叔叫住：“哎，羅丹？你是羅丹嗎？”

    羅丹把二八大杠小心翼翼地停好，打好了腳撐，她站在二八大杠旁邊說：“馮叔，好久不見，您近來生意咋樣？”

    馮叔回道：“還是老樣子，買雜誌、訂報紙的人就那麽一小撮人，勉強混口飯吃。倒是你寄信少了，準備賣毛線啊？”

    羅丹點頭。

    馮叔又問：“這麽多毛線做的玩意，都是你自己搞的？”

    羅丹再次點頭。

    “真是心靈手巧的。打毛線我不在行，但你這麽騎車不喊不叫可不是賣毛線的正當路子。你得編些順口溜，再買個喇叭筒錄音，走街串巷的時候把喇叭筒打開，周圍的人都能聽清，想買毛線的人自然圍著來買。”

    羅丹深知叫賣的重要性，可她臉皮薄，叫不出口。還有買喇叭筒這種多餘的開支，眼下一分錢沒掙到，還是能省則省為好。

    馮叔看她臉紅如秋後的紅柿子，又說：“羅丹，賣毛線跟寫文章是兩碼事，但道理是共通的。你文章寫得好藏在家裏也不行，得四處投稿，人家雜誌社才能錄用你的稿子。賣毛線也是一樣的，你的毛線物美價廉，可你騎車一晃而過，誰知道你是賣毛線還是送貨呢？”

    “馮叔，我知道要叫賣，好比人家賣菜的喊新鮮菜便宜賣了，我可能也要喊好毛線便宜賣了，可我一張嘴，喉嚨就像被按住，怎麽都沒法發出聲音來。”

    “說到底，你還是年輕，臉皮薄，放不下麵子大喊大叫。”

    馮叔說到了點子上。

    羅丹虛心求教，“馮叔，那你有啥法子沒？”

    “這事能有啥法子？還得你自己克服，別把麵子想得那麽重要，現在下海經商的人多著呢，誰不是白手起家從無到有？你就這樣想，你能拿這麽多毛線已經比一般人強多了，你要是再開口叫賣，那就更好了。反正你賣毛線不偷不搶是正經做生意，真沒什麽害臊的。就拿我自己來說，當初我開這麽個報刊亭，多少人都奚落我偷懶不幹農活，坐吃山空啥的。可縣城裏訂報紙和雜誌的不少，這麽些年我就靠這個報刊亭養活一家人也沒比種田的人差。”

    馮叔現身說法，使得羅丹觸動很大。開口叫賣勢在必行，可編順口溜她並不在行，她隻能求助於馮叔。

    馮叔回道：“羅丹，其實我也沒經驗，不知怎麽叫賣好，隻聽過一些能說會道的人賣菜，編的歌謠那叫一個押韻又好聽。什麽冬吃蘿卜夏吃薑，賽過銀耳人參湯；什麽夏天過去秋天到，吃點秋梨降降躁；什麽燒肉不加蒜，營養少一半。這些話後麵接蘿卜、梨、蒜苗等東西多少錢一斤，是不是聽著挺有意思的？”

    羅丹反複回想馮叔列舉的三個例子，找到了點感覺，開始在腦海裏編順口溜。

    馮叔猶豫了片刻，開口說：“羅丹，我在你這兒買點毛線。”

    “馮叔，你買毛線做什麽呢？”羅丹不希望熟人馮叔是出於同情才買她的毛線，買完就放在一邊不用。

    “給孩子們織春秋天穿的線衫。”

    用來織線衫的毛線主要成分是棉紗，不起球，又薄，確實適合春秋天孩子們穿。

    馮叔買了五塊錢毛線。

    當羅丹把五塊錢收入囊中的時候，心想這是她賣毛線的第一筆收入，總算開張了！“謝謝馮叔！”

    “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是買賣關係，沒啥可謝的。記得大聲叫賣，我祝你生意興隆。”

    聽著馮叔的美好祝福，羅丹再度騎上二八大杠，她低聲呢喃馮叔曾列舉過的三個賣菜例子，引申到毛線上，首先買毛線能送人！從送人方麵就能編幾句了！

    賣毛線，物美價廉的好毛線啊，買上一斤送父母，養育之恩能反哺；買上一斤送媳婦，媳婦誇你好丈夫；買上一斤送嶽母，嶽母看你很順眼。

    羅丹呢喃了幾遍，還算順口，唯獨最後一句不押韻。她想換成嶽母再也不是母老虎，可她覺得不妥，怎麽能把嶽母說成母老虎呢？思來想去，決定還是不改了，最後一點不押韻也無傷大雅。

    午後的陽光絢爛，羅丹蹬著自行車開始叫賣，“賣毛線，物美價廉的好毛線啊，買上一斤送父母，養育之恩能反哺……”

    有趣的歌謠，再加上吸引人的毛線製品，每經過一處人多的地方都會有人攔下她要買毛線。

    夕陽西下時，羅丹車後座的毛線還剩下半框，她擔心夜裏回去又會遇到羅娟和張鵬飛，無心再做生意，騎著二八大杠趕回錦繡毛線廠。

    難得一次沒抽煙的周衛東在理貨，一見羅丹一框毛線都沒賣完，便說：“羅丹，你賣毛線回來了？你覺不覺得忒難賣？”

    “是挺難賣的。”起碼比羅丹料想的要難賣得多。即使售價很低，可那些消費者還是覺得能把價錢講到更低，浪費了很多唇舌卻沒多少成交。

    “羅丹，我早就說了，散賣很難的，不然我早跟我女人出去賣了。外麵那些窮鬼，買個毛線挑三揀四的，我才懶得應付。”

    可是，羅丹卻必須應付那些難纏的顧客。

    開局不利，她不想多說，依舊拿泡沫板將半框毛線綁好，放到了指定位置。借口上廁所的時候，她把今兒的營業額數了一遍，隻有四十五塊錢。

    第一天賣毛線，賣了四十五塊錢，除去本金，掙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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