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我沒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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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易文和他的人既然都在裏套間,外麵的人關門就能打狗,不叫甕中捉鱉還能叫什麽?
這一回交鋒也就不等刀兵相見、已經塵埃落定。
梅正義歎氣:“袁易文這一計還真是毒,堪稱是老太爺稱病後的順水推舟,不但任誰都挑不出任何一點兒毛病來,也極容易成功。”
那袁府再大,看似好像在大半夜鬧出一點兒動靜也瞞不過人去,誰叫老太爺從打中午就病了,他要送老太爺去看病有什麽錯?
老太爺倒是可以在擔架上扯著嗓子喊幾句、說什麽我沒病,甚至高喊著家人來救他,左右袁易文也不敢當眾堵了他的嘴。
可這一般的老人兒不都很忌諱去醫院,哪怕病入膏肓也要喊一聲“我沒病”?
老太爺常用的大夫倒是也說他的病情沒大礙,隻需要靜養就行了,可這老人家既是年紀大了,家人多些擔憂、要送人去醫院住幾天又有什麽不對?
尤其是袁易文又改了主意,不是當初定好的送人去鄉下靜養,而是徑直把人扔上船送到蘇淞去。
這蘇淞一去既是幾千裏,再回頭時、津門袁府恐怕早就換了天地。
袁睿哪怕經了後半夜的歇息和冷靜,如今也不禁恨得咬牙切齒道,可不是怎麽的。
“就算老太爺本是裝病,往蘇淞折騰一回也不礙事,我轉頭也能追到蘇淞去把他接回來,老太爺更有足夠的能力再給袁易文些教訓嚐嚐,一樣能叫袁易文竹籃打水一場空,這心還不得碎成八瓣兒。”
“老太爺明明當著大太太的麵兒幹嘔了半天,差點兒就喘不過氣來憋死在病床上,袁易文還敢生出把人送得遠遠的主意來,除了想要命沒別的打算。”
這再換句話說呢,袁易文既然不知道老太爺是裝病,分明是想趁機把老太爺折騰死才算完——這就叫“趁你病要你命”。
這樣的心思被老太爺看個真真亮亮,換成誰不是心如死灰。
而老太爺之所以要裝出那麽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來,也未必不是主動示弱、想叫袁易文及時罷手的意思。
誰知老太爺百般示弱後竟惹得對方更加下死手,這哪裏還是親父子?
梅家父子這才知道,原來老太爺為了故意示弱給袁大太太看,竟然在嗓子眼兒貼了個茶葉引起幹嘔。
梅正義就笑歎道,你這祖父也真是個狠角兒。
“要不是他故意鬧了這麽一出兒,也不可能逼得袁易文改了個更陰毒的主意。”
袁易文就算是真孝順,津門和隔壁燕城又不是沒有好醫院,做什麽要把人遠遠的送到千裏之外?
那小子還不是覺得蘇淞離得更遠,坐上客船也得在海上晃蕩十幾天,甚至不等到了地方就要了老頭子的命?
“哪怕蘇淞真有個名滿天下的神醫,頂不濟他還能來跟我們梅家借一條大船,再給船上配上三五個醫生,三四個廚子和丫頭不是?”
“你祖父本來都喘的嘔的順不過氣兒了,他卻隻叫長子長媳陪著上船去,他還真是……成心要命了。”
梅正義當然也明白,那袁易文但凡還有一點良心在,要是聽他太太學說完老太爺的身體果真不大好,也許就會停止對老太爺動手。
左右老太爺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他隻需要默默等待、過些日子還不是一樣當家做主?
可惜這一切都是美好的願望罷了,事實卻不是這麽回事兒。
“所以當時我也沒替他跟老太爺求情,老太爺自己個兒更是沒心軟。”袁睿冷笑道。
“就在我來梅府之前的一刻鍾,老太爺已經叫人對袁易文行了家法,連著大房的長孫袁思行也沒饒過。”
“這父子倆受過家法後就被送走了,到底送到哪裏去不知道,老太爺同時也下了令,三天內關閉袁家名下所有煙館、以及一切與煙土有關的生意。”
梅少謙歎氣:“這可是袁家大房啊,就這麽塌了?”
袁睿半天沒說話,良久後方才悵然道,他可能三天後就要徹底搬回袁家去。
“老太爺下了這麽一回狠心後,我看他老人家已經丟了半條命,老太太那裏也是一樣,就在我臨出來之前,還剛哭暈了一回。”
“那麽就算大房沒垮,我也真的該回去了……”
“我知道少謙你會說,我明明早就該回去了,幹嘛非得等到這會兒鬧得不可收拾才答應。”
“可這世上哪有涅槃不痛不癢的?不破不立這個詞兒也不是白說的。”
梅家父子齊齊點頭,梅少謙更是笑道你說得對。
“就算你早早就答應老太爺、說你願意回去,等你回去之後,這個該破該立的過程一樣得走,你自己也得經了這一遭兒才會心甘情願不是?”
言之意下就是他理解袁睿自己也要叫自己的心經曆一回破而後立的過程。
袁睿聞言也笑了,直道少謙你懂我:“隻不過老太爺如今既然還算硬朗,我也不可能回去就搶著當家做主了。”
“何況這三天既要關閉一大攤子生意,之後還有很多收尾的事兒要做,這個單憑我可做不來。”
“我猜我總得跟著老太爺學個三年兩年的,也就是勉強才能出師。”
梅正義笑著擺手:“你既是個有情有義、有決斷識大體的孩子,這個著什麽急?著急就不是你了。”
“你回去就盡管先跟你祖父學著做,有什麽要梅家幫忙的你就說話。”
梅正義當然知道袁睿的話外話是他可能暫時說了不算,還請梅府別對他寄予太大厚望。
可是如今這個結果已經再好不過了,袁家既然三天內就要關閉所有煙土生意,與梅家也快成了鐵打的盟友,梅府還能再有什麽苛求?
誰知袁睿轉眼就提了個要求,說是他這次來還真是要求梅府幫忙的:“我想跟大帥借條大船,出去把袁家漂在外麵的船隻攏一攏。”
“另外還請大帥答應把蕭成大叔或是何飛借給我當個幫手。”
“大帥您也知道,袁家的煙館都是開在明麵兒上的,說關就能關了。”
“可那些運煙的船都是水上漂著的,不去找根本攏不來,也就沒法兒把老太爺的意思全都交代了。”
梅少謙輕笑:“二姐夫這事兒可求錯人了,梅府私人的船和私人碼頭可不歸大帥管,都掛在我名下呢。”
“除非你要借軍中的大船和碼頭用,那還真歸我父親說了算,那他也未必能借給你。”
梅正義也笑著指了指他:“少謙沒說錯,你跟他商量就得了,他新買的那幾艘小火輪好用得很,你要追誰都追得上。”
何碧既聽說袁老太太一大早就哭暈了過去,她就連忙去給梅少瑩報了個信兒,之後又喊上羅泠,三人一起陪著太太餘梅、與袁睿一道兒去了袁府。
等梅家女眷到了袁府的正院後,就瞧見連著樊太太娘兒仨的雙眼也都哭腫了,老太太更是有氣無力的平躺在床上,見到她們前來探病也起不了身。
這哪裏還是頭些日子籌備慈善晚宴時,那個頭發雖然花白、卻笑口常開的矍鑠模樣兒?
餘梅隻好強忍著心酸、上前把老太太軟聲安慰了幾句,眾人就都退出了老太太的臥房,來到隔壁的小客廳說話。
而那樊太太既然多少知道些緣故,此時也難免遷怒於梅府,還不等坐定就刻薄道,你們又是何苦來的。
“說得好聽叫什麽探病,其實不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媽這是什麽話!”搶先開口製止樊太太的不是二小姐樊若蘭,而是大小姐樊若雲。
“我姥姥可是您親媽,哪兒有把自己親媽比喻成雞的道理!”
樊太太自知這比喻確實有些過分了,臉上的不甘不願也不曾落下:“就算我打的比方不對,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
“要不是梅府從打進了津門後,就拿著一個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禁煙令嚇唬人,袁家哪裏至於落到今天的境地!”
“你知不知道梅大帥麾下有多少軍隊,又有多少槍炮?”
“你不想禁煙、人家就要把槍炮擺到你的家門口來,你答應禁煙,下場就是家破人亡,無論如何也是他們贏,他們何曾把袁家的死活放在眼裏過?”
樊若雲頓時冷笑起來道,原來我還當媽早就想明白了,知道大煙不是個好人能碰的東西,原來事到如今您還鑽在牛角尖裏。
“那我倒要問問您,昨天是梅府拿著槍炮上門來,才逼得我大舅要把我姥爺扔到船上、送到海上漂著等死去嗎?”
“還有我那位好父親,是梅府拿著槍炮逼著他、叫他抽大煙養外室的嗎?”
“我姥爺可早就說了,既是家裏一個兩個全因為經營煙土、就都換了個人兒似的,個個兒變得狼心狗肺豬狗不如,不管梅督軍要不要禁煙,袁家都不能再碰煙土生意了。”
“那會兒又是梅家的誰拿著槍炮逼著我姥爺這麽說的?”
隨後也就是在樊若雲和樊太太的針鋒相對中,何碧才明白,原來樊若雲的婚事之所以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多半都是樊家、袁家的煙土生意惹的禍。
這再換句話說呢,隻要樊若雲瞧得上的人,家裏都不可能願意娶進這麽一個媳婦,也免得將來再連累自家出幾個大煙鬼。
何碧也就根本不需要答話,更不需要替梅府和樊太太分辨幾句,就眼瞧著樊若雲一個人出馬,已把樊太太鬥得敗下陣來。
隻是何碧也沒想到,還沒等她暗暗鬆上一口氣,樊若雲已經調轉槍口對準了她。
“你們何家姐妹還真是能幹得很,怪我早以前有眼不識金鑲玉呢。”
“你們姐妹削尖了腦袋也要嫁進袁家和梅家,之後是不是就該你們兩姐妹手挽手的把兩家都霸占了,將來也好聯手在津門稱王稱霸啊?”
見何碧被她罵的一時仿若沒納過悶來,樊若雲就繼續冷笑道,你可別擺出這麽一副無辜樣子給我瞧了。
“你當我不知道,就在我袁睿表哥要和你二姐訂婚的那天,我袁睿表哥急匆匆跑來找我姥爺,又和我姥爺說了什麽?”
“那之前我姥爺明明一直在等我的幾個舅舅自己想明白、自己收手不做煙土生意了,你二姐憑什麽叫袁睿來逼老人家,當時就對我四舅下了狠手?”
“我看袁家這回的內亂逃不過你們姐妹的攛掇,你可別當我們家都是傻子!”
何碧聞言就阻止了正要張口幫她說話的樊若蘭,這才轉頭笑著看向樊若雲。
“不知樊大小姐能不能賜教一回、心平氣和的告訴我,我二姐夫袁睿到底是誰的兒子?”
見樊若雲反被她這話問懵了,她這才微微笑道,就算袁睿是我二姐夫,是我二姐的丈夫,他和他親爹的事兒哪裏輪得到我們姐妹摻和。
“他那天來找老太爺也是來求老太爺這位長輩做主、給他們父子倆清個賬的不是嗎?”
“怎麽到了樊大小姐您口裏,就成了我二姐甚至還有我攛掇他了?”
“您那位四舅舅當初不但管生不管養,還帶著我二姐夫的親媽抽上了大煙,是我們姐妹教他的?”
“我們梅府可是真心前來探望老太太的,我們既尊重老太太的為人,老太太如今又是個病人,按說我本不該和您一般見識、繼而喋喋不休,也免得打攪了老人家靜養。”
“可您偏要這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不管逮到誰、沒頭沒腦就是一頓亂棍,我還就得好好和您說道說道了!”
二小姐樊若蘭既然早就知道自家大姐的本事,更知道何碧是個什麽人,她哪裏不曉得大姐占不到便宜?
更何況人家何三丫兒本來就占著理……
她就連忙搶著出聲安撫起來道,既是三丫兒也提起了老太太要靜養,還請大家各自讓一步吧。
“要不然我也隻好替我姥姥攆人了,你們全都走,隻留下我自己陪著就夠了。”
樊若雲這才憤憤的閉了嘴,再也不吭一聲,何碧也隨即端起了眼前的茶杯,一口一口喝起茶來。
餘梅眼瞅著各位全都緩緩回歸於平靜,這才淡淡的笑著開口道,既是已經瞧見老太太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隻是臨走前我也有幾句話要說,這些話不止代表我們幾位女眷,也代表了大帥府。”
“禁煙令的存在既不是為了斂財,也不是為了攪得各家各戶人仰馬翻、頻起內亂,也好方便梅家伸手賺些便宜撈些好處。”
“禁煙令本來是想叫津門無煙,等到這一天真的到來了,各家子弟不但能做自家的頂梁柱,在外也能腰杆兒挺直,有情義有擔當,是個正經男爺們兒模樣兒。”
“而若我們大帥不禁煙,政府也不禁煙,各家各戶也不自省、不做改變,依然在外做著煙土生意,回家就躺在煙榻上噴雲吐霧,挨家兒爛了瓤子隻是早晚的事兒。”
“這就更別論爛的可不一定隻是這家那戶,指不定哪天就會亡國滅種。”
這時也不等餘梅帶著三個晚輩真正邁開離去的腳步,眾人就聽見小客廳外響起了拍巴掌的聲音,隨後就瞧見老太爺一路鼓著掌、一路帶著袁睿走了進來。
“大帥夫人這話說得好,說到老朽心坎兒裏去了。”
餘梅忙笑著迎上前去,直道老太爺謬讚了:“其實這隻是我一個婦人的一點愚見,可不敢和老太爺的雄才偉略媲美。”
老太爺歎氣:“婦人愚見怎麽了?我倒看這才是大智慧!”
“我那躺在裏屋病床上的老妻也有這樣的婦人愚見呢,我可是樂不得有這麽一位夫人相伴幾十年!”
“可惜我早沒聽她的勸,沒能早早就叫袁家收手,如今可不是害了自家好幾個子弟,更害得我都不敢見她了?”
眼見著兩人說話間、樊太太一直想要往後躲,老太爺就對她冷哼了一聲,叫她別再在跟前礙眼了。
“要不是你大半夜就在你媽麵前哭著喊著給你大弟弟求情,賴完了這個又怪那個,偏不知道自省其身,至於把你媽氣成這樣兒?”
“我可告訴你說,樊子瑞暗中開的幾個地下煙館也被我叫人摸到了,你還不快滾回去叫他收拾幹淨了,非得等著老子親自動手嗎?”
袁老太爺說完這話也不忘又指了指樊若雲,一副也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明明自幼就厭惡你爹抽大煙,煙槍也不知道給他摔了多少把,怎麽長大了之後倒糊塗了,自家亂了套憑什麽怪別人?”
“個人腳上的泡都是個人走的,自己釀的苦酒自己喝,這樣的道理你不明白?”
“你姥姥要是知道你竟變成這樣兒了,挺大個人還分不清好歹,還不得後悔沒把你養在膝下、單隻養了你妹妹,又覺得對不住你,病也得重了三分?”
樊若雲這才知道她姥爺早就到了,隻不過一直沒露麵沒吭聲,就把她那些混賬話全都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就連忙上前給她姥爺賠起了不是道,她也是被她媽又哭又鬧又撒潑的氣暈了頭,這才有些口不擇言。
“我這就陪著我媽回樊家,督促我父親把那幾個地下煙館也給關了,您可別生我的氣、再氣壞了身子。”
她說完這話也不忘轉頭給何碧道了個歉,請何碧別跟她一般見識:“……家中驟然生變,我真是、是被氣狠了。”
何碧輕笑:“樊大小姐可別這麽客氣了,要從我二姐夫那裏論起來,我還得管您叫一聲姐姐呢不是?”
“親姐妹間還動不動拌嘴耍小性兒呢,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等到樊太太帶著大小姐走了,袁老太爺就跟梅府女眷道了謝,說是多虧少帥願意派出一條大船來,幫著袁睿去水上收攏收攏袁家的船和人。
“我聽說塗振東死了後,原本他名下的船都亂了套,已經快成河道海路上的又一撥新匪患了。”
“要是袁家不能及時把自家的船和人收回來,難保不會有一部分和那些人攪到了一起去,將來不但得等袁家收拾,黑鍋也是我們家的。”
餘梅笑著擺手不叫老太爺道謝。
“您可把這些船漂泊在外、不受管轄的後果說得一清二楚了,這就不再是袁府自家的事兒,梅府出條船出點兒力也是應當應分的。”
“再說就算從私交論,袁睿少爺和我們少謙不也是連襟嗎,他們連襟之間哪裏還用提誰幫誰,都是自家人。”
老太爺笑歎:“如今看來少帥的眼光還真是長遠,早早的就知道買了幾條小火輪備著,這會兒不管是去剿匪還是水路禁煙都用得上。”
虧他當初還以為梅府也要在航運上摻和一腿、碰了袁家的另一塊蛋糕呢。
要知道袁家若是停了煙土生意,可就靠著航運賺錢是另一個大頭了——要是梅府真有心分走這一塊大蛋糕,袁家那才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他也是因為這個、遲遲都沒跟梅府搭上關係,隻想冷眼再看一陣子、再做決斷也不遲。
想當初那個楊督軍不就是一邊拿著禁煙執照斂財,一邊就想從他手裏分走一部分航運生意?
可到最後還不是他贏了,倒叫那姓楊的灰溜溜滾出了津門去!
那麽梅府要是真敢生了和楊督軍一樣的主意,倒看誰怕誰!
誰知梅少謙買船卻不是為了摻和航運,而是早就有這樣一個打算,除了水路禁煙剿匪、頂多是運送些必要的軍用物資,他可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碧輕笑:“老太爺這話可就真是太誇獎了,要真比目光長遠的話,我們少帥哪兒能和您相提並論?”
“其實我們大帥一直記著他當初帶兵進津門……到底是受了誰的恩惠呢,期間也不止一次跟我們少帥講過,叫少帥務必牢記您的恩情。”
“隻可惜大帥進了津門後,對您的幾次試探您都不接茬兒,他還以為是他猜錯了人,當初恐怕不是您授意手下給他送的信兒,說是津門何處外防空虛。”
何碧當然明白,老太爺當初必然也有他自己的打算,這才叫人給大帥送了信,就令大帥輕輕鬆鬆殺進津門來。
比如老太爺隻是想要借刀殺人,這樣的目的怎麽能對大帥明言?
隻不過大帥既然受人恩惠、哪裏用管對方目的?如今她也就替大帥開了口,又一次明裏謝了謝袁老太爺,也算是打了一副明牌,逼得對方不得不承認。
餘梅和梅少瑩也是今日才知道此事,聞言就連忙都站起身來,又跟老太爺鄭重其事的道了回謝——梅府與袁府也就算是正兒八經的鐵打盟友了。
“少謙竟然連這麽大的事兒都沒瞞著三丫兒?”梅正義聽回了府的餘梅一學說,難免又驚又歎的笑起來。
“那我當初要是死活不答應他倆的親事,少謙還不敢又一回離家出走,徹底帶著那丫頭私奔了?”
梅正義不能不驚歎,畢竟這可算是……軍事機密了,連他也隻跟長子學說過一句半句的,卻沒叫餘梅和少瑩知道過一星半點。
好在事到如今他已算坐穩當了幾分,三丫兒又拿著這樣的話把袁老太爺將在了那裏,竟起到了個意想不到的好效果,也算是歪打正著。
“既是有三丫兒的明牌打在前頭,要是哪天這位老太爺也看著我這個梅督軍不順眼,就想再給哪位軍閥送個信兒,叫人家殺我一個措不提防,他現在就可以死了這條心了。”
梅正義哈哈大笑。
袁家既是一直號稱“津門第一家”,哪怕家中這樣的動蕩極力瞞著外人,又哪裏真瞞得過有心之人的窺探與揣摩。
要知道那位袁家大爺可不是個閑得住的,隻要他三兩天沒在各大夜總會露麵,誰還不知道他恐怕出了什麽毛病!
這就更別論先頭兒的袁家雖也關閉了一些煙館,到底不是全部,如今這一次的徹底關閉也就更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又一次斷了糧的煙鬼們已是一個最好的說明了。
可也就是這麽一來,就令那些有心之人頓時躍躍欲試起來,忍不住都生了要趁著這麽個好時機搶占市場的心。
如今既然連袁家都在煙土生意上收了手,這津門的煙土市場也就再沒誰能壓得住了,豈不是到了他們賺錢的春天?
好在不論袁家還是梅府,早都知道禁煙根本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梅少謙更明白這就像收割韭菜,收完一茬兒還有一茬兒,也就不會因此便對禁煙失了望。
等到袁睿夫婦定好的、要搬回袁家老宅的這一天到了,梅少謙就先不管別的,而是起了個大早,早早就來到了秋山道26號,準備和何碧一起過去給她二姐幫幫忙。
誰知何碧比他起的還早,等他到了後,她已經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餐,仿佛知道他這會兒就會來。
他就一邊笑著把自己的外套脫下遞給她,由著她給掛到衣架上,一邊笑問她就不怕過去太早了、再打攪袁睿夫婦睡個懶覺。
“我來的確實早了點兒,可也是為了陪你說會兒話。”
何碧輕輕撇嘴:“你真當誰都和你的心一樣大,碰上不管什麽事兒都能睡得著?”
“我猜我二姐這一夜肯定都沒怎麽睡,滿心滿腹都是忐忑不安呢。”
“我這才想著不如早點兒做好早飯,吃完了也好早點兒過去安撫安撫她,再給她打打氣。”
何碧口中所說的、她二姐的擔憂也不隻是因為搬回袁家後,該當如何應對與相處,還得搭上袁睿這兩天一直都在忙碌的事兒。
“我二姐夫這兩天日日早出晚歸的,到頭來也不過攏回了三條船,天知道再這麽下去得忙到什麽時候,又會遇上什麽樣的危險?”
“更別說你還把我哥給了他給他幫忙去,每天一起為這事兒忙碌的就是她兩個親人。”
梅少謙笑道那你還真得早點兒去安撫安撫二姐。
“要不然你就悄悄告訴她,我不止把你哥送去給你二姐夫幫忙了,還給了你哥一個十六人的小隊,這十六人每天都會跟袁睿、何飛在一條船上。”
那十六人的小隊可都是軍中好手,當初就跟他截過郝興壽的煙土車。
“要是叫二姐早些知道這些人的身手,袁睿也不是自己一個孤身上的船,袁老太爺還給他帶了五六個幫手,她也就會少些擔憂了。”
“她又不會把這事兒往外說,你跟她說了也放心。”
何碧一聽也隻能如此了,就索性拉著他一起坐下、先把早飯吃了再說別的也不遲。
“我們不用等泠泠下樓來一起吃,我看她昨天夜裏算了大半宿的帳,將近淩晨兩點才睡下。”
“我已經告訴小霜和翠鳳了,不要急著喊她起床吃飯,叫她盡管睡到自然醒。”
梅少謙點頭:“那就不等她了,我們吃完就去40號。”
不過他轉頭也不忘一邊吃一邊笑道,虧得你不擅長算賬管家:“要不然這個忙到後半夜的就得是你了。”
……何蘭果然如何碧所說,整夜都沒睡踏實。
等到梅少謙與何碧攜手前來,兩人第一眼瞧見的、就是她雙眼裏的血絲,還有眼下的淡淡淤青。
梅少謙和她打過招呼,就給何碧使了個眼色,他自己就徑直上了樓去找袁睿說話兒;何碧這邊也拉著何蘭一起坐下來,就把梅少謙教的那些話說了。
何蘭聞言就笑了:“原來不止是小飛和你二姐夫一起每天歸攏船去,少謙還給帶了這麽多幫手?”
“虧我還當你二姐夫說是去跟梅府借船,那就是真的隻借船,頂多再加一個對水路海路都熟悉的小飛跟著他、給他當向導。”
“我這幾天還直納悶,袁家又不是沒有船,幹嘛非得逼著你二姐夫出去借船?”
“難不成是老太爺想考量考量他的本事,捎帶看看梅府到底是不是真心願意幫手?”
因此上何蘭才會這麽擔憂袁睿和自家弟弟每天的巡河差事——隻因為她心裏明白,袁家那些散落在外的船隻……可能每條船上都有刀有槍,而袁家老太爺……卻好像隻想打算遠遠的看著袁睿會如何應對。
可如今她既知道那十六人也都是槍支在身,少謙給的那條船又是條小火輪,比袁家散落在外的任何一條小貨船都大,她也就真的搬下了心頭一塊大石。
“早之前我二姐夫之所以沒跟二姐說,跟別人也沒說船上還有這些人,想必也是怕走漏了風聲,再叫那些船聞聲就藏起來。”何碧笑道。
“袁老太爺倒也不是不願給我二姐夫派一條自家的小火輪,可誰叫袁家自己的船誰都認識,少謙名下的船到底是新買的不是?”
“再說那些小貨船若願意回來還則罷了,否則就得在外頭收拾幹淨了,也免得給袁家惹出什麽禍事來。”
“要是叫他們提前知道我們這頭兒竟有這樣的打算,還不得想方設法的拚命啊?”
“可他怎麽就不能先跟你說說、好叫你放下心來呢,你又不會把這話到處亂說去?怪不得少謙有時候也笑我二姐夫書呆子氣重。”
何蘭笑著擺手道,她早就習慣了。
“就說他以前一直不答應老太爺回袁家這個事兒吧,他還不是從沒跟我講過,說是老太爺哪天徹底不許袁家再做煙土生意,他哪天才會回去?”
何碧卻是異常敏銳的從她二姐這番話裏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
難道她二姐夫始終都沒跟二姐說過,他們夫婦這回可不止是搬回袁家、不止是認祖歸宗,還有一宗兒是接任未來家主的重任?
那她二姐豈不是被蒙在了鼓裏,等到真進了袁家住下了,也不敢直起腰杆子來,隻管把自己當成一個新進門的小媳婦、就剩唯唯諾諾?
不過何碧既然知道這是袁家的家事,也是二姐夫婦自己的家事,她哪怕再是二姐的親妹妹,這個窟窿也不能由她來捅。
否則那就不止是插手別人的家事了,她還會影響二姐夫婦之間的感情。
她就藏下了未來得及出口的話,又笑問起了收拾得怎麽樣了。
“還有胡媽你是怎麽安置的,她是跟著你們一起搬過去呢,還是留在這裏替你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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