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龍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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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蘭指了指客廳角落裏大大小小的箱籠:“我也沒什麽可收拾的,打算就帶著這四個裝衣裳的皮箱,外帶另外一箱日常用品。”

    “胡媽會跟著我一起搬過去,一來省得我用別人用不慣,二來你二姐夫和我的生活又簡單,我看有胡媽一人也夠用了。”

    “倒是這個房子我還正想跟你商量商量,你看看是你出嫁之前、幹脆從26號搬過來住,還是將來把它留給小飛?”

    “我也不是不疼小天,可小天既能出國留學去,這房子我就不惦記他了,叫他學成歸來靠著自己的本事賺去。”

    何碧輕輕皺眉——二姐這是打算徹底搬進袁家、再也不回來了,這才還沒走、就把房子的主意也打上了?

    雖說這打算看似沒有錯,怎麽說都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更沒有在女方這邊一住一輩子的道理,可二姐竟敢連個後路都不留,還想要把房子留給她哥?

    “等這個月底到了、泠泠和少卿訂了婚後,結婚的日子也跟我和少謙前後腳。”

    “我如今留在26號一是為了待嫁,二來也是為了給泠泠做個伴兒,肯定不能拋下她、自己搬到二姐這邊來。”

    “再說短短的三四個月就搬好幾回,還不夠折騰的。”

    “至於我哥……他怎麽可能會收二姐這麽大一套房子?二姐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叫我說你不如先把房子空在這兒,更別把它送來送去的,留著好歹也是你自己的一份產業。”

    “袁家老宅再好,還能好過自己的小窩兒?”

    “這房子擺在這裏又飛不了,你和我二姐夫偶爾也能回來住兩天鬆快鬆快不是?”

    “你就說你以前給咱爹咱媽買的那處小院吧,他們老兩口兒如今已經搬進了最大的那家何記酒樓後院,那小院不是還留著,打死也沒舍得賣,連租出去也沒舍得?”

    “我聽咱爹搬家時還嘮叨,隻要房子還在他就踏實,不定哪天就要心血來潮、回去住兩天呢。”

    何蘭一聽倒也是這個理兒:“那我聽你的,把這裏先空著吧,也不急著把它給誰。”

    何碧隨後也不忘把袁家女眷的性子一一給她二姐嘮叨了嘮叨,隻因為她知道,她二姐夫肯定不會像女子似的、願意和她二姐說這些,何況他也未必了解這些。

    “雖說我也就是借著募捐晚宴的機會、往袁家走動了三四趟,知道些什麽也就是一星半點的,跟你說說也總比兩眼一抹黑的強。”

    何蘭頓時挑高了眉頭。

    “那袁易文的太太葉氏既是搬到鄉下靜養去了,四太太也別想在我跟前晃來晃去的,更別想我拿她當長輩尊重著,算起來也就剩下老太太一個長輩女眷了,你怎麽還這麽一副替我擔憂的樣子?”

    “你們是不是還有什麽別的事兒瞞著我?”

    何碧苦笑:“袁家既然是個大家族,哪怕沒了一個袁大太太、不也還有你好幾個妯娌呢?”

    “妯娌是平輩不是長輩沒錯兒,看似也不用你敬著讓著,可你們妯娌間既是平輩兒,那才更得當回事兒不是嗎?”

    “你雖然不用敬著她們讓著她們,她們也不用敬著你讓著你啊!”

    袁家大房和四房的兩位爺是都塌了架子不假,看似連著這兩個房頭兒也沒了翻身的日子。

    可這兩房已經成親的兒子算起來也有六七個了,跟著袁易文吃掛落兒的也不過是大房一位袁大少,剩下的那幾個誰是活擺設?

    因此上就算何碧不能告訴她二姐說,袁老太爺是要把二姐夫袁睿當成繼承人培養的,等著二姐夫婦回去了、恐怕立刻也得成為活靶子。

    那她就得把這些話一樣告訴二姐知道,這才能叫二姐少吃虧。

    “要不是二姐這就要搬回袁家老宅住,我還打算把這些硬咽在肚子裏、打死也不會背後講這幾位少奶奶的壞話。”何碧笑道。

    “她們就算再不好,關上大門誰都不知道,犯得著我們這些外人兒哪根筋疼呢?”

    何蘭輕輕點頭:“我還真是把這幾位少奶奶都給忘了,還以為就算我和你二姐夫進了袁家大院,也不用看她們的臉色。”

    “這也多虧有你提醒我,又把她們各自的脾性給我說了說,也叫我心裏有個底。”

    而要不是三丫兒跟她說這個,她哪裏知道袁老太太辦那募捐晚會時,袁府裏她那七個妯娌竟沒有兩個願意出麵的,算起來也就是一位三少奶奶還算懂事?

    “虧我聽你二姐夫說,老太爺和老太太都是袁府的天,我還真信了。”何蘭笑歎道。

    “老太太要真是天,不過是一個募捐晚宴罷了,七個孫媳婦怎會隻有一個願意出來幫忙的,也願意拿出自己的體己捐了,另外六個打死都不出麵也不掏兜兒?”

    要知道她當時還拿出了兩百塊給了樊若蘭,叫樊若蘭替她捐出去了……

    “我看她們倒也未必是心疼那點兒募捐出去的錢,這才說什麽都不出頭。”何碧冷笑。

    “她們分明是恨老太太一直喊著要把煙土生意撂下手,壞了她們丈夫跟著她們公爹一起賺錢的道兒呢!”

    這話語間也就把另外幾位少爺一樣對煙土生意有染手的事實說給了何蘭知道,好叫何蘭徹底把這些人都瞧清了。

    “不過就算她們再過分,對二姐來說也算是一個大好事呢。”她笑著提醒何蘭。

    “她們既然一個兩個的跟老太太全不親,甚至全把老太太當成仇人看,等二姐搬去了,哪裏還有人跟你搶著要在老太太跟前盡孝?”

    “這種人就算裝盡孝去、也是裝不像的。”

    “何況二姐夫說的本來也沒有錯,袁老太爺和老太太本來就是袁府的天,前提是晚輩們別做那一條道跑到黑的事兒。”

    “這世上哪有自己一邊不爭氣,一邊還指望長輩給自己遮風擋雨一輩子的道理?”

    這會兒袁睿和梅少謙也從樓上並肩下來了,袁睿更是聞言就笑著說道,三丫兒這話說得好。

    “隻不過這話也得是你來說,叫我來說你二姐可未必願意信我。”

    何蘭笑著啐他:“我什麽時候不信你了?”

    她要是真的不信他,又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答應陪他一起搬回袁家去?她就不怕回去後、他根本護不住她?

    要知道她可不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她心裏明白得很,那袁府隻要一日不分家,一日就相當於龍潭虎穴。

    隻不過她剛才也不想叫三丫兒替她擔心罷了,這才裝作她什麽都不在意……

    袁老太爺一大早兒就去了他叫下人給袁睿夫婦收拾出來的小院兒,背著手足足繞了五六圈、方才滿意的回了正院。

    可等他再坐到老妻的病榻邊,又親手喂她吃了藥,他這才暗下神色來握著老太太的手,道了聲我對不起你呀。

    “要不是我倔得不聽你的話,而是五年前就照著你的意思停了家裏的煙土生意,就算老四的性子早就胡鬧懶散了,老大和思行應該還能扳回來吧?”

    要知道五年前正是塗振東越發抓緊搶占煙土市場的時候,他要是那會兒就當機立斷、把煙土這一塊的產業全都拋售給塗振東,老大也不會在那會兒強出頭、一邊喊著要和塗振東一較高下,一邊替他接管了大半的煙館。

    老太太苦笑:“我那會兒也隻是單純厭惡煙土這東西,多一點兒別的緣故也說不出來,更想不到它竟是亂家的根本,單靠這厭惡兩字哪裏說服得了你?”

    “小睿那會兒倒也回來了不假,就叫我知道了他媽是吃大煙膏子死的,可我不也沒借著這個機會深勸老太爺、請您趕緊把這生意撂開手?”

    原來袁睿他媽雖是病了,要是真能好好養著、那病一時半會兒也要不了命。

    可惜他媽本就扛不住病痛折磨,外加上也想盡早把這已經成人的兒子送回袁家,也免得繼續耽誤他的前程,於是自己吞了大煙膏子自殺了……

    “再說這煙土生意可不比航運上賺的少,哪一年不交上來我們袁府全部收入的三四成,一時半會兒哪裏舍得?”

    何況話再說回來,若是老大老四早就被她養歪了,就算那倆兒子從沒沾手過煙土生意,在別的路上也一樣會跑偏。

    “這要是細論還是得怪我自私,怪我當年偏要把他倆和老二老三分開教養,總想著自己親生的就要學著做生意、將來好掌家。”老太太歎氣道。

    “偏房生的就叫他們去多讀書,讀書不但明事理、還能不爭不搶,將來頂多也就是分些錢財走。”

    老太爺連忙阻止住了老太太的胡思亂想,直道老二老三可始終念著你的好呢。

    “你送他們讀書去難道不是培養了兩個好孩子?更別說他倆三歲就沒了親媽,還不都是你一手拉扯大的?”

    “如今他倆聽說你病了,都已經請了假趕回來要給你侍疾呢,我看頂多明晚就都會到家了。”

    老太爺這話之所以要這麽說,隻因當年也是他默許的、送老二老三走一條不同的路——袁家既是一時改不了出身,至少也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如今老太太卻生要攬責,他哪裏忍心。

    這也多虧老太太雖然病了,卻隻是急火攻心,隻需要靜養些時日就好;否則老太爺也得抽自己一個嘴巴,怪自己不該主動出手逼迫老大走上這一步。

    他明明主動關了所有煙館、再把兒孫看在家裏教導一陣子就行了,做什麽非要逼著老大朝他露出獠牙?

    他們可是親父子,走到這份兒上好看嗎?

    誰知老太太卻仿佛看出了他的心頭所想,就用瘦骨嶙峋的手反抓了他的手,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事情既已至此,後悔有什麽用?”

    “就算你能主動下令關了所有煙館,看似我們袁家從此與煙土生意再不沾邊,你又不能扒了老大的皮、掏出他的黑心腸給我看,更不能張羅換個繼承人,以後還不是一大把的麻煩事兒等著你?”

    “就你我眼下這個年紀……你真忍心一撒手一閉眼,就把偌大的家業交給他毀了去?”

    ……一樣是這個時間,袁睿也正在給梅少謙解釋、解釋他祖父為何非要逼著袁易文走上這條絕路。

    隻因他祖父早就知道,停了煙土生意的袁家也不過是換湯不換藥,從大房、四房的根子上就已經爛了。

    而梅少謙雖然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與緣故,這又哪有袁睿親自說出口來得靠譜兒?

    等他聽完了袁睿的學說後,就忍不住撫手歎氣道,你祖父還真有決斷力,手段也真是足夠老辣,這才絕不肯老了老了、就隻管混一個眼前太平。

    “哪怕我這些日子也算是眼觀耳聽、跟他老人家又多學了不少的本事,我都不知道等我老了後,還學得來學不來你祖父這樣的決斷和果敢。”

    袁睿也歎氣:“我早先也是沒弄懂,老人家為何非叫我來找你借船,如今才算徹底納過悶來,跟著他還真是能學到不少能耐。”

    他也是這兩天在船上現學的、才得知他祖父叫他前去梅府借船的真正用意。

    老人家哪裏是要考量他和少謙的關係夠不夠鐵,梅府對袁府到底是不是真正願意相幫?

    他祖父分明是早就料到了,外麵散落的船隻早就生了二心,這才不想叫袁家的小火輪露麵,也免得叫那些人如同驚弓之鳥、瞬間就躲得一幹二淨!

    梅少謙倒是早就知道袁老太爺為何要借船,否則他當時也不會一口答應、連個磕巴都沒打。

    他就笑著指點袁睿道,二姐夫你也隻是以前沒插手過有關禁煙的事兒,也不懂私運煙土是個什麽路數,這才被老太爺的吩咐弄糊塗了。

    “你以前但凡知道一點兒這個道兒裏的消息,你就會知道這些貨船都是各懷鬼胎,又個個兒能藏善躲。”

    “何況自打袁家、樊家頻頻的關了幾處煙館,這消息還想瞞著這些船?”

    “他們自己已經有多少日子不用給袁、樊兩家運煙土了,他們自己心裏沒數兒嗎?”

    “就連三丫兒聽我聊這些聊多了,她前兩天也看出了你們老太爺借船的意思,還一個勁兒的追問我她猜得對不對呢。”

    袁睿輕輕點頭:“因此上就算我借了你一條船,前兩日也沒見什麽大成效。”

    “袁家散在外頭的二十多條船竟隻被我和小飛找到了五條,收回來三條、收拾了兩條,旁的全躲了。”

    “這也多虧你前兩天就跟我說過,禁煙是個長久的活計,根本急不來,這話換到收攏這些船的事兒上來一樣能用。”

    梅少謙冷笑:“二姐夫你恐怕還不知道,警察廳鄭廳長昨晚給塗汝祥透了個口風,說是新來的那位楚良市長這兩天也不止一次授意他的臂膀,叫他的人趁機瞧瞧能不能把這些船收為己用呢。”

    “那塗振東沒了後,塗家不也有些船流落在外?”

    “那鄭廳長如今既是塗汝祥的妻舅,可不是生怕外甥姑爺被這些船連累了,這才連忙提點小塗、叫他趕緊做打算。”

    “這也就是二姐夫今天要搬家,這才是更要緊的正事兒,我可沒空兒搭理那姓楚的。

    “要不我還想再點上一條船,帶著小塗和你一起巡河巡海去呢!”

    袁睿又驚又怒:“我說那十幾條船都躲到哪裏去了,原來是被姓楚的打了主意,這才藏起來等著投靠他,打算認了新主子、幫他搶占煙土市場呢?!”

    虧他還當那些船隻是勾搭了塗振東留下的那些無主船隻,想要抱成團兒自己單幹!

    就在兩人說話間,汽車也到了袁家老宅大門口,袁睿連忙忍下惱怒神色,搖下車窗招呼門房開了大門、好叫兩輛車都開進院子裏去。

    等到袁府的大門四敞大開了,汽車也緩緩駛進了院子裏,袁睿這才冷笑道,那姓楚的也不怕自己胃口太大、再撐破了肚皮。

    “如今連二姐夫都知道他吃相難看了,我們及時聯起手來還能叫他吃痛快了?”梅少謙輕描淡寫的笑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