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章楚市長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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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上就算眾人合夥兒給袁易武設了個套兒,假作把收攏回來的貨船還都交給他打理,令他有朝一日又得栽在眾人手裏一回,他又怪得了誰?

    他要怪也隻能怪他自己,不該打算繼續做那煙土生意,更不該拋開袁家悄悄勾結了外人兒。

    梅少謙隨後就跟眾人聊起了他打聽到的消息,說是楚良還沒來津門前,待的都是窮地方,就難免一直懊惱自己懷才不遇,外加暗歎自家沒有靠山。

    “等那姓楚的五年前死了原配,就刻意娶了一位中央政府元老的守寡老閨女做續弦,隨後也果然靠著這位元老的舉薦來到津門做了市長。”

    “隻可惜這位元老的身體不爭氣,才剛給這個新姑爺謀了個好職位、就癱了半邊身子,隻能報病回家養老,去年年底還過世了。”

    “楚良在沒來津門前本也沒攢下多少家底兒,僅有的一點兒也都為了謀這個職務、在斡旋溝通時花幹淨了。”

    “就是這麽一個幾乎是光著身子來到津門的市長,等他再花個一年半載把這位子坐穩當了,他能不打算趕緊多撈點兒補一補虛空?”

    也就是剛好在楚良生了這樣的心思後,就有袁四爺袁易武找上門來,兩人立刻一拍即合。

    “說起來要不是袁老太太張羅的那個募捐晚宴引來了一群虎狼,那幾個上躥下跳要請柬的、幾乎全是楚良那一派的,就叫人看出了楚良一派的心思,袁四爺也未必敢主動招惹他。”

    梅少謙給眾人解釋道。

    何碧和羅泠等人就忍不住齊齊拍了巴掌道,敢情那個募捐晚宴還有另一個妙用;何碧更是笑道,怪不得泠泠回來說,袁四太太本來不打算在晚宴上露麵的,臨開始卻打扮好了、急匆匆的露了頭。

    “原來她這是先替袁四爺去趟趟道、和楚市長夫人那一群攀了攀交情。”

    隻不過別看眾人都覺得何碧之前那個主意好,何蘭卻另有她自己的想法兒,那就是袁四爺袁易武再不成人,他終歸是袁睿的親爹。

    “我們一起商量出這麽個主意來,目的卻是為了把他的親爹給徹底斷送了,這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何蘭悄悄趴在何碧耳邊問道。

    “我知道袁睿從來都沒把他當成親爹,甚至隻把他當成殺母的大仇人,可是、可是我們將來又該怎麽跟學成歸來的思木交待?”

    “思木不是還沒走?”何碧笑著安撫她二姐。

    “何況那收攏回來的船隻既然都是姓袁的,就算我們這會兒聊得再起勁兒,最終也總得老太爺說了算吧?”

    “因此上我們隻管先商量我們的,最終還是得等袁家自己決定啊。”

    言之意下就是叫她二姐別給自己背鍋,哪怕袁易武最終真的斷送了,也賴不著她們。

    袁睿卻是仿佛料到了何蘭心中所想,他先是瞧著何家姐妹耳語了一陣,隨後就開了口道,雖說那袁易武是他親爹,可他從沒認過這個人。

    “我過去倒也不是沒想過,要是老太爺這麽強硬的斷了袁家的煙土生意,他可能還能改好,我到時候再認他也不遲。”

    “可現如今聽得少謙這麽一說,他分明是還沒等關了手裏的煙館就找到了姓楚的、要與姓楚的狼狽為奸,我都後悔曾經那麽想過了。”

    “他根本就和袁易文是一路貨色,哪怕不認親爹也不能不做煙土生意,那他又何必怪我不認他還害他?”

    “這話就是說到老太爺麵前也是清理門戶,再沒二話。”

    何碧忙看了她二姐一眼,這才轉頭問袁睿道,那你就不怕思木將來回來找你要人。

    “你要不要回到家後先跟那孩子通個氣兒,也省得叫他覺得你們故意瞞著他?”

    袁睿苦笑:“老太爺就是怕他在家裏受夠打擊再留洋去、也未必學得來什麽真本事,至少心思不會全放在學習上,這才提早要把人送走呢。”

    “我要是趕在他離開之前、就把他爹可能會有的下場給他說了,這不是白搭了老太爺的一番苦心了?”

    “因此上我早就想好了,隻要老太爺支持我的決定,這個鍋大不了我扛,等思木將來回來了,一切由我和他交待。”

    袁睿當然知道依著袁思木一直以來所受的教育,那孩子既然早把煙土視為虎狼,可能也未必會真跟他過不去。

    可這事兒既然輪到人家親爹頭上了,他憑什麽就能斷定人家到底在乎不在乎?

    就說袁家大爺早些天出了事,大爺膝下那幾位少爺不全都把他恨上了,又有哪個自省過,真相是袁家大爺不該對老太爺動手?

    梅少謙輕笑:“老太爺既把二姐夫召回家裏做幫手,二姐夫又答應了,你那時就肯定知道……不可能從此一帆風順。”

    “你既得享得了袁家的福,也得替袁家扛起很多自家的責任來。”

    何蘭輕輕點頭:“少謙說得對,哪有回家享著福卻吃涼不管酸的道理。”

    她隨後就轉頭對袁睿道,既是你認準了的事兒你就盡管做。

    “隻要你沒像大爺和四爺他們那樣跑偏了,就算有一天連老太爺都站在了你對立麵,我也會和你站在一起的。”

    “就是可惜了塗家大少爺,他和你們一樣在水上漂了十來天,卻沒有袁四爺這樣的人給兜著底,那些跑了的船老大也不可能再去投奔他,還不知道該去哪裏收拾呢。”

    梅少謙和袁睿齊齊皺眉,顯然被何蘭說到了根子上。

    這也多虧塗振東的家底兒不如袁家厚,能耐也比不上袁家,留下的船本來就少,早些天在水上還被收拾了一多半,如今滿打滿算也就跑了兩條船的船老大和船工,加一起就是七八個人頂天了。

    “我回頭就和汝祥再細細商量商量,看看是去掏一掏那些人在陸上的老窩兒,還是叫人把姓楚的家門口左右盯緊了。”梅少謙道。

    “雖說汝祥和他爹的關係早就爛透了,這事兒世人都知道,將來也多半不會再把繼續經營煙土的生意扣在汝祥頭上,可若是早能做個了斷、總比坐等著大禍從天降的強。”

    “隻不過那七八個人既然已經上了岸,就沒有水上悄無聲息了斷的利落,要還打算對他們繼續下死手,鬧不好還得授人以柄。”

    “我就想著若真能抓住人,不如就叫他們和汝祥做個斷絕文書,從此和塗家徹底橋歸橋路歸路。”

    “這樣的文書他們恐怕也巴不得簽一個呢,也省得將來再碰上四合會還得躲著走。”袁睿笑說這是個好主意。

    “就是那個姓楚的若知道他們和汝祥徹底斷了關係,恐怕也隻有開心的份兒,要不然還得擔憂塗家招攏回舊人去、想要跟他搶生意。”

    而何碧既然聽說塗汝祥的新媳婦有了身孕,就和她二姐、羅泠約定好了,打算明天上午結伴去趟塗家,一來去看看塗太太和虞秀娟,二來也好提前和塗家知會一聲剛才商量的這件事兒。

    袁睿隨後就帶著何蘭告了辭,說他也得趕緊回去跟老太爺通個氣兒。

    “萬一我們老太爺心慈手軟了,不願再把這個貨船船隊交給袁易武,更不願又白白送出一個兒子被人利用了,我們也好抓緊再想別的轍。”

    要知道老太爺已經主動出手遞出誘餌、解決了一個親生兒子,這一回就差點兒要了老太太半條命。

    那要是老太爺突然覺得再不能這麽幹了,大不了把袁易武困在家裏養起來,也比送出去繼續為非作歹、再出手懲治的強,袁睿也不可能強求。

    梅少謙笑著頷首:“三丫兒出主意時我們都覺得好,那會兒卻沒想到這事兒務必得要老太爺點頭,如今你多聽聽老太爺的意思沒毛病。”

    畢竟袁睿雖是頂著繼承人人選回到袁家的,袁家如今還不歸他說了算。

    否則梅少謙也不會找袁睿來商量,又叮囑對方回去再和老太爺細聊。

    誰知何碧就笑了:“我猜老太爺肯定會答應的。”

    要知道袁易武的打算很簡單,那就是哪怕之後的煙土生意都由他出錢出力也沒關係,隻要楚良願意給他當靠山,就像塗振東當年靠上郝興壽一個道理。

    那麽袁老太爺給不給他船隊又何妨?人家不會自己花錢買船去?

    除非老太爺真願意把袁易武軟禁在家裏,甚至打斷兩條腿徹底養起來,否則哪裏攔得住這人!

    “這軟禁兩個字說起來容易,可也得師出有名不是?要不然袁家還不是一樣得亂了套,一樣得鬧到老太太跟前去?”

    袁睿一聽倒也是這個道理,他就笑道三丫兒你放心:“等我回去就把這個跟老太爺掰開揉碎講清楚。”

    隻不過別看袁睿覺得道理是這麽個道理,實則他也明白,要是叫他說句真心話,如果換成他站在袁家家主的位子上,他也未必真願意送袁易武招惹楚良去。

    他袁睿是跟袁易武有仇不假,看似也不用在乎兩人之間真正的父子關係。

    可他就算可以手刃親爹,又哪兒能隻看自己的那點仇恨,卻不管袁府眾人的死活兒?

    那姓楚的可是津門市長,就算他再沒大能耐,天知道這人要和袁府成了死對頭後,又能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兒?

    那還不如在袁易武未曾徹底招惹上這人之前,就斷了這兩人的念想,既不成仇也不來往。

    ……老太爺聽了袁睿的話就笑了。

    “這是你的真實想法,想著與其叫老四去勾搭姓楚的,又指不定給袁家多招惹多少禍事來,還不如這就把老四嚴加看管起來,從現在就掐斷了一切根由?”

    見袁睿輕輕點了點頭,老太爺不禁歎了口氣道,你小子還是心軟了些,目光放得也不夠長遠。

    “小睿你聽沒聽過這樣一句土語,叫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這個家裏哪怕不算你父親、你三叔這兩支,也還有大房、四房你七八個兄弟沒分家出去呢,我關得了你四叔一個兒,關得了他們七八個嗎?”

    原來老太爺既打算叫袁睿認祖歸宗,又不想把他記在四房,就索性和二兒子袁易韜兩口子商量了商量,前些天就趁著這兩口子回來給老太天侍疾,把袁睿記在了二房的名下。

    那麽現如今算起來,袁睿就算是二房的兒子了,袁易韜也就成了他“父親”。

    袁睿聞言就是一愣,隨即就緩緩垂了頭道,祖父教訓的是。

    “……要是害怕賊惦記,就把四叔和幾個兄弟全都關起來,袁家也不用等外人如何窺探勾搭、自家就先散了。”

    所以三丫兒才早早斷定他祖父一定會答應——祖父肯定早就有了打算,如果單隻懲治了一個大爺和一個大少爺還不夠驚醒自家子弟,那就不妨再接著來。

    這再換而言之呢,祖父也知道眼下的袁家子弟需要下猛藥了……

    “你也不用太過懊惱。”老太爺輕笑:“你這主意雖然不怎麽樣,好歹也是因為你是個有情有意的。”

    “你要不是害怕把你四叔放出去、就會勾搭姓楚的對袁家如何,繼而把那姓楚的硬生生逼成我們家的仇人,再給我們家造成無數困擾,你也不會心軟這一回。”

    “隻不過小睿你到底忘了,袁家永遠是袁家,不管是姓楚的還是姓漢的,在津門這個地盤上就甭想跟袁家掰腕子。”

    “就算你大爺和你四叔整個兒兩個房頭兒都垮了,你祖父也老邁龍鍾了,你父親和你三叔是吃素的不成?你們二房和三房的幾個兄弟也是活擺設不成?”

    “你祖父隻要願意,隨時都能叫楚良從這個市長的位子上滾下去!”

    袁睿頓時猶如醍醐灌頂——他是把自己擺在家主的位置上假設了一下,這才覺得不能惹楚良和自家敵對,再給家人招惹麻煩。

    可他在做這樣的假設之前,為何偏偏忘了袁家的實力?

    這就更別論哪怕是他自己……也不是個白給的,至少他的身後還有少謙這個少帥、以及梅大帥撐著他。

    梅少謙這當口也回到了梅府,又把他是如何遊說袁睿的過程跟他父親講了。

    “我看他先還滿口誇讚三丫兒這個主意出得好,臨走前又有些猶豫,仿佛隻怕老太爺不答應。”

    “我這心裏就一直沒個底,還請父親幫我斷定斷定,這事兒到底能不能成?”

    梅正義輕笑:“你這連襟哪裏是怕袁老太爺不答應?我看倒像是他自己個兒犯了婦人之仁。”

    “他可不是在袁家長大的,遇上大事兒想得多些、優柔寡斷些也情有可原。”

    “父親是說他輪到自己親爹頭上就犯了心軟?可這不應該啊。”梅少謙皺眉。

    梅正義擺手:“他哪裏是為了他親爹?他分明是被那未來家主的名頭給墜住了,就總想兩全其美、不想裏外不是人呢。”

    見梅少謙還欲分辨說,袁睿不是這種貪圖名利的人,袁睿甚至一直都沒想做這個家主,梅正義笑著搖頭。

    “我可不是說他權迷心竅,這才從現在起就想做個老好人邀買人心。”

    “我的意思是說……他自己的能耐既然遠遠不夠,他當然不敢招惹姓楚的,隻怕隨後護不住袁家這一大家子人,也就想當然的以為袁老太爺也不敢。”

    梅少謙這才懂了,頓時就笑道這還真是極有可能。

    “他要是把袁老太爺想成小綿羊了,可不是得把楚良當成大老虎,隻覺得袁家惹不起姓楚的?”

    可事實是連塗汝祥都不願對姓楚的做出半分讓步,何況袁家老太爺,袁睿這回可真是上了一大課。

    要知道那姓楚的才到津門不足兩年,上頭的人脈也已經隨著老嶽父的去世斷掉了,哪裏還有什麽值得畏懼的!

    那姓楚的哪怕有那郝興壽的兩把刷子,又何至於連著鄭廳長都看不上他!

    “你也甭笑話人家袁睿,我之前就說了,袁睿可不是袁家長大的。”梅正義笑歎道。

    “他能這麽散養著長到二十多歲、還能長成這個樣子,已經不簡單了。”

    “再說人家招誰惹誰了?”

    “他娶了你的二大姨子、本想小兩口兒踏踏實實過個小日子,卻被我們家和袁老太爺聯手趕著鴨子上了架,他心裏頭還指不定怎麽委屈呢。”

    梅少謙忙笑道父親放心:“我哪裏笑話過他?他和老閆各有各的好兒,我可全看在心裏了。”

    而他既然提起了閆炳德,就又和他父親說起了另外一個正事,說是閆炳德負責的一批軍用物資又要到了,其中多半是軍隊將要過冬所用。

    “我本想這兩天就幫著塗汝祥把他們家遺留的那點兒破事收拾了。”

    “可這要叫姓楚的得知有我們家幫著塗汝祥出了手,那姓楚的會不會想方設法壓我們、打死不給批條上簽字?”

    原來軍用物資雖有特別通道,也有軍用用途,這大量的物資既要進入津門,也得由市政府下批條,也免得叫某些物資打著“軍用”的旗號,實則卻進入民用市場、擾亂物價。

    梅正義冷笑:“你回頭問問老閆那批物資還有幾天到港,要是日子很快、我們當然可以等一等,等東西都到了、拿到批條再幫塗家也不遲。”

    “可這往後難道還都得看那姓楚的臉色?他要是一次不批條子,物資就得一次無限期漂在港口水上?”

    梅少謙也冷笑:“以前我們家倒沒跟他做過對,可哪一次不都得把好處送上去、他才批條。”

    要不是因為這個,梅少謙也不會特想抓住眼前這麽個機會、就打算拿著袁易武當利器,徹底辦楚良一個狠的。

    梅正義就笑道既然你也明白這個,你就不該和你那連襟犯這類似的錯兒。

    “既是那姓楚的早就成了個大麻煩,你不惹他、他也會惹你,單靠躲的躲到哪天是個頭兒。”

    “何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早在楚良親自籌措賑災委員會時、你卻偏偏跑去給我報了病,又出了個不如以物資賑災的主意,他就恨上我們家了。”

    要知道像這樣的賑災委員會一年年的見到點小災就上躥下跳,就指望靠著剝皮、拿著賑災款項裝滿自己的腰包呢。

    少謙卻偏偏不叫賑災委員會募集賑災款,而是改成直接募集物資、再按數發放到災民手裏,這一回叫那楚良和他那一撥手下少吞了多少錢?

    那群人就算再貪,貪些被服米糧拿出去賣錢嗎?難道就不怕倒賣賑災物資時被人抓了手腳?

    要不是少謙這個主意擋了人家的財路,楚良也未必會這麽窮凶極惡,才到津門不足兩年就打算摻和煙土生意了。

    “那父親的意思是……我們盡管跟他來硬的,也好盡早叫他瞧瞧我們梅府的手段?”梅少謙輕笑。

    梅正義沉聲點頭道正是如此:“誰叫他硬要打那煙土生意的主意,硬生生往我們手裏頭狀。”

    “我知道你和你那連襟一樣,總覺得自己既然還沒真正當家做主,要對誰動手時可不都得跟家中長輩商量商量。”

    “可要是叫你老子說呢,隻要你行的正坐得端,以後這類似的事兒就不用和我商量,你盡管放開手腳去幹。”

    “這之後就算你把天捅破了,你老子也願意替你補上,哪怕你老子也沒能耐補天,大不了咱們爺們兒還重新回到遼西種地去!”

    梅少謙起身:“既是有父親這個話放在這兒,我懂了。”

    ……塗汝祥卻是沒想到,少帥竟替他想出了這麽一個兩全其美的主意來,叫他不妨和那些船老大寫個割斷文書。

    如此既不用他強行在楚良的眼皮子底下對那幾個船老大動手,也不用再擔心塗家以後還會莫名其妙替這幾個船老大背黑鍋。

    要知道塗家可是幫會出身,這樣的割斷文書可不是正對路數?

    他就連忙站起來把何碧謝了一遍又一遍,連著塗太太也陪他站起來,再三對何碧道了謝。

    何碧忙笑著擺手叫這娘兒倆千萬別這麽客氣了:“這可顯得太外道了。”

    “再說我和泠泠還有我二姐這回前來,可不是為了這事兒來的,主要還是來瞧瞧秀娟。”

    “我這會兒搶在少帥之前把這話說了,也是想要提前叫你們心裏有個底兒,這也一樣是給秀娟減減煩憂、好叫她好好養胎不是?”

    這會兒就輪到塗汝祥的媳婦虞秀娟又站起身來、準備張口道謝了,嚇得何碧忙伸手扶她坐下,直道你們娘兒幾個要是再這樣,我以後可不敢來了。

    “這回之所以沒請我們太太也過來,就是怕你們太多禮,這才隻來了我們幾個小輩。”

    “還請大家今後萬萬放輕鬆些,咱們以後隻當做通家之好尋常走動不好嗎?”

    塗太太聞言就輕笑著點了頭,又安撫兒子和媳婦不妨聽何三小姐的:“再客氣下去確實像是攆人了。”

    塗太太說罷這話就又轉頭看向何碧,問道少帥既能出了這麽個主意,不知可有了具體章程。

    “要是章程已經有了,不知少帥都打算請誰出麵見證這個割斷文書的簽署?是不是我這就得提前給四合的幾位老長老遞句話,叫他們也攙合攙合?”

    言外之意就是不止四合會要請幾位長老出麵,還想請梅府也出個頭、幫著做個保。

    何碧輕笑。

    “既然少帥不過隻是個出主意的,過程還是得由貴府自己張羅,章程還真沒有呢。”

    “要不然豈不真成了越俎代庖了?”她把這句話的聲音拉得長長的。

    “不過塗太太既然也願請幾位長老出麵,又覺得這主意確實挺好,我回頭就跟少帥說一聲,具體的再請他和塗大少爺商量吧。”

    塗太太這番話既有想要拉著梅府做那明麵靠山的意思,對何碧也是一個試探。

    如今聽得何碧不但不接這個茬兒,還直接點出了梅府不好“越俎代庖”,塗太太的心裏也就明鏡兒似的,她過去還真看低了這個小廚娘。

    要是這小廚娘的肚子裏根本就沒什麽幹貨,又偏仗著攀上了梅府這個高枝就目下無塵,恐怕早就擺出了一個頤指氣使的架子來、叫塗家盡管聽梅府的指示行事呢……哪裏還會這麽直接告訴她,章程得由塗家自己定?

    這話若再說白了呢,塗家若真要從現在開始就要看梅府的臉色,那就真成了梅府的打手了,哪怕塗家自己也是心甘情願,那也是好說不好聽。

    而若一切有商有量的來,哪怕塗家並不敢高攀,心底也真對梅府馬首是瞻,兩家的關係說到哪裏去也是合作關係不是?

    那可怪不得這位何三小姐剛才就刻意說道,兩家今後隻管當作通家之好走動——這可真給了塗家好大一個麵子。

    塗太太隨後也就雖然很想不露聲色,笑容卻忍不住在臉上擴散開來,語氣間也更加柔軟了幾分,甚至張口就張羅起來要留幾個人在塗宅用午飯,而她要親自下廚。

    “我知道以我那點兒廚藝……在何三小姐麵前恐怕是班門弄斧了。”

    “不過我聽說何三小姐也是以家常風味見長,不如就坐等著指點我一二?”

    塗太太既連親自下廚的話都說了,何碧等人也就無法再拒絕。

    何況何碧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那就是先給塗家安安心——她總不能在安過人家的心後、卻要立刻告辭,再叫之前的努力付之東流。

    要知道塗汝祥可是現如今的四合會掌門人,四合會又是靠著水上和碼頭起家的。

    而這四合會在水上的勢力又與袁家大不相同,隻因袁家走的是航運,四合會走的卻是河道居多,一河一海各分天下。

    那麽就算塗太太和塗汝祥或許還有些含糊自家怎麽就入了梅府的眼,殊不知在梅府眼裏,這四合會也不比袁家的分量輕。

    ……隻不過等到午後眾人再與塗家母子幾個告了辭,何蘭才一離開塗宅的大門上了車,臉色就有些不高興。

    那位塗太太過去看低了三丫兒也就罷了,怎麽如今三丫兒都把好處明晃晃的送上門來了,塗太太還口口聲聲拿著三丫兒的廚藝說話,連著在午飯桌上都沒停歇?

    她這是唯恐別人不知道,梅府將來的大少奶奶是個廚娘出身?

    何碧聞言就笑了:“二姐也不要把塗太太想得那麽不堪。”

    “我看她也隻是想和我們拉拉家常,這才把廚藝總掛在嘴上,每個菜都想叫我指點指點,也省得沒話兒說冷了場。”

    “二姐可別忘了,論年紀人家可是我們長輩,我們幾個又是梅府又是袁家的,這家長裏短就已經不能聊了,她對穿著打扮也沒什麽時髦要求,又不能和我們三人聊一聊市麵上的時興貨。”

    “再說我的過往本來也瞞不住,我也沒想瞞,要是真逼著眾人三緘其口,倒成了我先看不起自己的過去了。”

    何蘭一想這也對,何況塗太太可真是自己親自下的廚,那一手津味兒的家常菜也做得還算地道。

    那她要是非得認為塗太太看不起人,人家又何必煙熏火燎的做出一桌子菜來招待她們。

    她就難免歎了口氣道,看來她才回袁家不久、也沒跟袁四太太和幾位少奶奶打多少交道,就把自己的性子養刁了呢。

    “竟然短短的時日裏就被她們逼得……瞧著誰都好像另有算計一樣,要麽也得以為對方的話裏話外都在擠兌人。”

    可惜嫁給袁睿本來就是她選的,跟著袁睿搬回袁家老宅也是她點過頭的;那麽她也唯有盡快適應起來,再沒別的出路。

    “其實要是叫我說呢,二姐可別覺得袁家好像個狼窩虎穴似的、心裏就有些後悔了,我可認為你和二姐夫搬回去遠遠比不搬回去強。”羅泠也笑著安慰何蘭。

    見何蘭頓時挑起眉頭,滿眼都是詢問,羅泠就繼續笑說起來。

    “二姐夫的身份既然已經明了,天知道你們依然住在外頭、會有多少有心之人打你們的主意?”

    “我猜那可就不止是袁家那些爺和少爺、太太和少奶奶了。”

    何碧輕笑:“泠泠的意思是……二姐夫婦要是不搬回袁家,恐怕就和早些天漂在水上的那些船老大差不多,在有些人的眼裏都成了一塊大肥肉。”

    何蘭恍然大悟:“那我們搬回去豈不是令很多人斷了拉攏袁睿的心?”

    “我說袁睿那會兒怎麽連個磕巴都沒打,就乖乖搬回了袁家去,果然還是你們倆看得深遠。”

    何蘭當然知道袁睿輕易不會吃什麽拉攏,可越是這樣就越叫人害怕,害怕那些人一旦拉攏不成、就指不定對他們夫婦下什麽黑手不是?

    而現如今他們夫婦既然回了袁家老宅,倒看還有哪個不怕死的、敢在老太爺的眼皮子底下弄鬼。

    可也就是何蘭才剛放下心,再被何碧先送回袁府去,轉頭回來的汽車還不等在秋山道26號的門口停穩,路那頭兒就跑過一個呼哧帶喘的小小子,撲過來就喊道不好了。

    “表姑姥爺爺叫我來給三表姑報個信兒,請三表姑這就去何記酒樓一趟!”

    既是這小小子張口就是“表爺爺、三表姑”的,何碧也不需要定睛觀瞧就知道來人是誰——這是何碧她媽一個遠房表親家裏的小孫子,前幾日才送到酒樓學徒,大名兒叫潘立興。

    她就先下了車叫這小子別著急,至少先喘口氣把話說清楚了。

    “到底是怎麽個不好的法子,你表姑姥爺又叫我去哪一家何記酒樓,你給我好好說仔細了。”

    這小興子今年不過剛滿十一歲,家裏又一向窮得底兒掉,連書也沒讀過幾天。

    好在自幼放養的孩子也有自己那一份放養的機靈,就和何飛、何碧兄妹當年差不離兒,要不然何碧也不會見了他一麵、就叫她爹把這孩子收下了。

    這孩子剛才之所以言不達意,也是跑得太急了。

    等他聽得何碧這麽一說,就連忙抹了把汗道,表姑姥爺倒沒說到底是什麽不好,可他瞧著應該是酒樓裏來了不該來的人。

    “那幾人才剛一進門,表姑姥爺就悄悄給我比劃了三個手指,表姑姥爺如今和那幾人都在宮北大街通慶裏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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