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我們在我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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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然按部就班地上工、下工、吃飯、睡覺。時不時地,我會與李夏荷約會。
風聲漸漸地小了下去,人們一定隻把我們的談戀愛當作小孩子的過家家。誰說不是呢?我們還真的才那麽小,我能扛起什麽事兒呢?真的,我們這樣的年齡,能扛起什麽事兒呢?想起來是有點不好意思,我們怎麽這麽小就談起了戀愛呢?
可是,我跟李夏荷是真的談著戀愛。真的是在談戀愛,我們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我們山盟海誓過了,我們相約海枯石爛不戀心。我們是高中畢業生了,我們知道我們在做什麽。
我深深地愛著李夏荷。李夏荷的身上有一股特別的磁力吸引著我。
李夏荷更是深深地愛著我。我能感覺到這一點。
我終於可以將楊美霖忘掉了。是的,我終於可以,終於能夠,忘掉這個在我的精魂裏呆了五年之久的女孩子了。
有一天,李夏荷伏在我的懷裏,問我:“芥舟,我聽人說,你追楊美霖都快追瘋了。你的過去,我不介意。我隻是想問,現在,你有我了,你心裏還想著她嗎?”
我突然之間就覺得有點悲傷。李夏荷為什麽要說起這件事啊!她真是的!為什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可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才好。我隻得避而不答。
沒想到,李夏荷又問了一句:
“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是楊美霖這樣伏在你的懷裏?”
我承認李夏荷說得是對的。可以忘掉楊美霖是一回事,但真的楊美霖如果依偎在我的懷裏,那情形肯定又是另外一回事。唉!
我怎麽會一下子忘記她呢?想一想吧,其實,都曆經漫長的五年時間了——從五年級開始,到高中畢業。我想,不會再有哪個男人會像我這樣將五年的時光交給一個女孩子的。
我承認,李夏荷問到了我的痛點與淚點上。
我一下子眼淚漣漣,像一塊傷疤被人生生地揭開了一樣。
李夏荷見到我流淚了,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有點吃醋。你知道的,芥舟你是知道的,女孩子都有點小心思的,女孩子都有點吃醋的……”
可是,已經無法收住了,我已經刹不住了。我的淚再也沒能收住。
李夏荷一下子沒了主意,她有點後悔不應該提這樁事的。
李夏荷不停地安慰著我,她一邊拍我的後背,一邊替我抹眼淚。或者,吹氣如蘭,在我耳邊輕吟低唱般地說:“好了,我不提了,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提,我會比她更好,我會對你好一輩子,我什麽都會給你,我現在就把一切都給你……”
我這才緩解過來,然後,我猛地撓起了李夏荷的癢癢,然後,我又猛地……
天,我竟然無意中觸碰到了……
我以為李夏荷會非常生氣,會不理我,會臭哭我。
沒想到,李夏荷並沒有擺脫我,反過來,她給了我鼓勵,她以她的潮紅的臉龐,她的急促的呼吸和輕聲地呼喚,回應了我,鼓勵了我……
於是,我的手就這樣一直沒有離開,而且,我越來越放肆了……
我這才感覺到,我真正地觸摸到、感受到一個女孩子在我的身邊、在我的懷裏、在我的生命裏。
李夏荷也不停地撫摸著我,她的手,停留在我的臉上、我的脖子上、我的身上……
多麽美好,我們就這樣相擁著,一點兒不想分開。
後來,我們的心潮澎湃起來,李夏荷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我也似乎聽得到我的熱血在血管裏呼嘯。
我們後來就再也管不住自己了。
在我們家西山那小灌木叢中,在燠熱的夜晚,在汗珠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時候,我們很快就沒有了任何顧忌,也不再去想事情的什麽後果不後果的。我們什麽都不想了。我們現在就是在相愛。我們就是在愛。我們現在完全地、完美地激情相擁,我們完完全全地相依相偎著……
我們終於將自己完全地、完整地交給了對方。
我們在燠熱中,我們在汗水中,我們在燠熱與汗水中早已經分不清彼此了。我們現在就是我們。我們就隻是我們。我們在我們的世界中。我們就是世界。我們就是整個世界。我們就是完全的世界。
我們就在我們之中。
天地不存在了。
世界也不存在了。
天地與世界現在隻是我們。
我們的汗流在一起,我們的淚也流在一起。
我們吮吸著鹹澀的汗與淚……
很久,我們才想起,我們應該回家了。天已經不早了。現在,已經是萬籟俱寂的時候了。隻有夏蟲在我們四周唧唧,唧唧,唧唧,都快叫到人心裏去了。
我們在模糊的天光下相視一笑。我們又擁在一起,然後又吻在了一起。
我們慢慢走出灌木叢時,我對李夏荷說,以後,不準再提楊美霖。我現在隻有你。我隻要我。我其他人再也不要了。楊美霖已經翻篇了。楊美霖已經是過去時了。楊美霖已經與我沒有關係了。
那你答應我,李夏荷站定,說:“芥舟,你答應我,你還叫芥舟。你以後隻是我的芥舟。還有,你以後不要離開蒲塘裏。我隻要與你一直在蒲塘裏,我們在這裏愛到地老天荒。”
這種美好的要求,我怎麽能不答應呢?
我爽快地答應了。而且,我用我的唇吻壓在了李夏荷的嘴唇上,我說:“我保證。我這樣蓋上印子,加個雙保險嘍……”
我的內心刹那間是湧起一種神聖感與自豪感的。我承認,我的初戀是失敗的,但是,我現在,已經成功地擁有了我的戀人。而且,不管怎麽說,對李夏荷而言,她是真正地經曆著初戀。
我們走到我家屋子旁的時候,我突然發現爸爸、媽媽正朝著我們這裏眺望。月光下,我看到兩個老人手牽著手,相依相偎著,在等著我回家。
我嚇了一大跳。我連忙讓李夏荷先走,我得去看看我爸爸媽媽他們,他們說不定要訓我了。
李夏荷沒有等我說完,就滑脫了,迅速地沒入了黑夜之中。
有那麽一陣子,我有一陣暈眩,這是哪裏對哪裏了?李夏荷,黑夜中消失的李夏荷,竟然是像《聊齋誌異》中美麗的狐仙和女鬼一樣,倏地,她們出現了;倏地,她們消失了。來無影,去無蹤。卻永遠是那麽可愛,那麽執著,追尋著自己所喜歡的男人——公子、讀書人、浪跡天涯的行人、羈旅的商賈……
現在,李夏荷所追求所追戀的男人是我,是方桂生,不,是方芥舟……
我還在怔忡、迷蒙之時,爸爸叫我了——
“我說老四,我們都知道情況了,你剛剛是不是與女孩子在一起的?看來,你這是玩真的了,老四?”
我裝著沒聽懂爸爸的話。
媽媽說:“你看看你,哪有這樣問孩子的?你不怕孩子害羞啊?你一個大男人……”
媽媽轉過身對我說:“小四子,你做得好,不過,以後,就叫夏荷姑娘直接到我們家裏,你們好好地在家裏談戀愛。這大熱天,在外麵,蚊蟲咬傷了你們。快,快把夏荷姑娘叫到屋子裏來。”
我說:“她已經走了。”
“唉,這孩子,怎麽怕看見我們似的,我一輩子沒能耐生個女兒,我會把媳婦當作女兒的啊!”
我沒有說話,連忙從爸爸媽媽的身邊擠進了屋子裏。然後,也不看還在床前看書的三哥,就鑽進我的床裏,然後,迅速地拉上蚊帳門。
在黑暗裏,我閉上眼,滿腦子全是李夏荷的樣子:她的臉,她的眼睛,她的手,她的美麗,她的……
誰也不知道,我已經在李夏荷那裏完成了我偉大的人之初。
這一夜,我失眠了。
我必須失眠。
在這樣的一天,難道還有比失眠這種方式更好的嗎?今天,必須有一種儀式。因為,這一晚,我與李夏荷已經有了自己的儀式。
那麽,我就必須在失眠中回味、回憶在生命的重要時刻與李夏荷的點點滴滴。什麽是生命的重要時刻?與李夏荷有著生命的交流與交融的時刻就是重要的時刻。書上也是這麽寫的。我沒有將我與李夏荷的戀愛看得多麽重要、多麽神聖,但事實上正是這樣,它重要,它神聖,它提醒著我要記住這一次時間流中所有的一切細節,因為,這些細節構成了我生命的質地、生命的內容。
你說,這些,不應該、不值得我們用一夜的失眠來進行一次盛大的儀式嗎?
而且,我相信,現在李夏荷一定和我一樣,也在夜裏不停地眨巴著她的雙眼,以失眠,不朽的失眠,來為今晚我們的相戀加冕,以一種刻骨銘心的方式,烙在我們的生命曆程之中。
這是一種必須。
隻是,我突然又想到了一點,李夏荷也可能會遭遇她的爸爸、媽媽的盤問。
那個木瓦兩作的李誌高,一定會為她的女兒許身於方芥舟先生而暴跳如雷吧?那麽一個人,我聽說了,隻想把女兒嫁到高門大戶的李誌高,他一聽說方芥舟先生已經擁有她女兒的一切,會不會發瘋?或者,會不會吵到我們家來?
會的。我們這小小的蒲塘裏,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女方家到了這種時候,也再不會顧及什麽臉麵的。
怎麽辦呢?
這可怎麽好?
真要是到了這一步,我這不是給爸爸、媽媽又添了麻煩了嗎?
也許,李夏荷會想到辦法。她會有辦法的。她是家裏的長女啊!她會有辦法的。這是她要自己麵對與解決的……
我不知道那一天我是如何進入夢鄉的。
從那時候起,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在他的十七歲的夏季完成了他們的偉大的人之初?
從那以後,每當我看見我的同學、我的朋友,我都非常希望能跟他們攀談攀談,跟他們探究一下,問一問他們,是不是在十七歲那年的夏季,完成了自己的人之初。然而,每當我想要動問時,我又忍住,縮回了話頭。這樣的事,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呢?這樣的事,又有誰願意掏心掏肺地告訴你呢?何況,我怕,我擔心,正如我一樣,會觸碰了朋友們的隱私,甚至隱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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