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都是寫信惹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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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曉蘭溫暖的懷抱裏,我覺得我真的非常幸福。方曉蘭總是徹底地打開自己,然後,半閉著眼睛,等待著我的進入。再接著,她的眼神會幸福而迷離地出現一種令人暈眩的神采,恍惚,朦朧,迷離,一副忘我的狀態。
少女那種懷春的姿態,讓我神思迷離,也讓我激情洋溢。可惜的是,每一次約會,我們的時間都變得非常短暫。
而我們的爸爸和媽媽,從來沒有問過我去到了哪裏,他們一定認為我是去到了國林的家裏,跟國林在一起,或者,是去哪一個同學的家裏了。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還在鄉村少女方曉蘭的身上。
我發現方曉蘭好些次欲言又止,直到有一次,我真的要走了,要回家了,她才想要說什麽。我見她遲遲疑疑地,連忙說:“曉蘭,你想說什麽你就說吧!不要緊的。”
方曉蘭套在我的耳邊,輕輕地問我:“哥,你要是真考上了大學,你還會要我做老婆嗎?”
我說:“當然要啊!而且,到了那個時候,還不是我想要你就成的事?要是在過去,可能,我還要不了你,譬如,你們家嫌我們家窮啊,我們家也娶不起你啊,可是,真要是我考上了,我們家哪怕再窮,我也有這個底氣娶你回家。”
方曉蘭的臉色就變了:“哥,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就圖你是個大學生似的。我不是這樣的。你考得上,考不上,我都要嫁給你,都要做你的老婆的。和你相愛,一直到老的。”
我說:“我知道,我沒有那層意思。”
“可是,你的話裏有這意思了。”
我沒有再說話,我是突然之間發現,我與方曉蘭之間,可能也不會有結果。我對方曉蘭與我有些分歧沒有什麽想法。人與人,怎麽能沒有分歧呢?人與人怎麽會完全一致呢?但是,我發現,關鍵時刻不是我氣短,而是方曉蘭心虛。我突然之間感到悲涼,在這個世界上,我原以為我是最為可憐的,最沒有底氣的,可是現在我才發現,這個世界上比起我來,還有很多人更沒有底氣,更心虛,更加膽怯。
那一天,有點不歡而散的意思。方曉蘭似乎要哭,又似乎想要拉住我。我握了握她的手,親了親她的臉頰,便走了。
走的時候,我意緒全無。
我是突然之間決定我應該寫信給廣陵的姨媽家的。
以前,每一個月,姨媽一家會準時給外婆寄來五元錢。再後來,不是每一個月寄了,改為兩個月寄十元錢。
可是近幾年來,我發現,姨父家裏好像不往我們這裏寄錢了。
這是什麽原因呢?
當初,我們隱隱約約聽說了,外婆的生活費,是要大女兒,也就是我們的姨媽盧秀秀完全包了的。
當初究竟是出於什麽原因定下的這個約定,我們是不知道的,這是我媽媽和她的姐姐之間的事。但顯然,我媽媽也沒有把這樣的約定當真,瞧,現在,多少年了,廣陵那裏再也沒有錢寄過來,我們的外婆,我們的媽媽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偶爾,她們母女會嘀咕幾句:“那邊怎麽遲遲不寄錢過來的?”再接著,另一個會說:“嗯,也許,那邊日子也吃緊了。這年頭,難說得很。”
但是,我是明白的,是懂的,“這年頭”已經過去了,你為什麽還不往這裏寄錢呢?
關於大姨媽家的情形,我聽媽媽說過幾次,媽媽去過她姐姐家。
我們的姨父——每次寫信都是姨父寫信來,姨父的信寫得真的非常好,我們的三哥經常拿著姨父的字描啊描的——在一家蔬菜公司做經理。蔬菜公司,其實就是百貨公司旗下的,雖然當時還是計劃經濟時代,但是,仍然會有經理,不過,那時候,經理真的非常少,不像後來,磚頭一砸,十個人中,會有九個是經理,還有一個是董事長。姨母一共生了六個孩子,兩個兒子,四個女兒。他們是我的表姐和表哥。在我媽媽的嘴裏,大表姐與大表哥都是非常懂事的人,而且,都已經成人了。
廣陵離我們蒲塘是太遠了,遠到我們兩家其實沒有來往。逢年過節,沒有任何來往,兒女親事上,也沒有什麽通信與聯係。隻有在外婆的事務上,兩家一直有著聯係與來往,但也隻是在書信上聯係,有時候,甚至就是以外婆自己的口吻寫信。媽媽偶爾也會寫信給她姐姐。我記得我們的媽媽去過廣陵幾次,都是半夜就起床往一個叫做史家堡的地方上輪船,那裏有一條直通到廣陵附近的城市叫做老閣的地方,然後,從老閣出發,有去廣陵的汽車。為了趕上史家堡的那趟輪船,每次去廣陵,我們的媽媽總是要起得很早很早,然後,摸著黑,走上幾十裏路。很難想象,那個時節,一個婦女,在黑夜裏一個人夜行。
“關於為什麽盧秀秀會嫁到廣陵?”“為什麽盧素素會嫁到蒲塘裏?”這兩個問題,我曾經問過我的媽媽,但是,我的媽媽總不肯告訴我這裏的原因。
我同樣問過外婆,外婆也不肯說。再問,眼睛就紅了,就要掉淚的樣子。這樣,我就更不敢問了。
我隱隱覺得這裏麵是有問題的。
後來,我媽媽嘴裏講出不是平常那個媽媽講的話,我就更想知道那個上過斯坦福,讀過沃頓商學院的外公究竟是什麽回事了。但是,一大堆的事情,一樁樁地來到眼前,一家子人,竟然就把外公的事給忘了。
這不,這些日子,我媽媽又擔心另一件讓她頭疼的事:“你們看看,你二哥房子的事,原先,老大家鬧得動靜那麽大,可現在,大哥大嫂不鬧了,這就有點不像,我總覺得哪裏好像出了點什麽問題。”但哪裏出了問題,我們又想不出來。事實上,就連我,也隱隱覺得這裏麵是有問題,而且是大問題。
我們的老大和老二,誰又是省油的燈啊!
不管了。
我突然想起,我應該替媽媽寫信去廣陵問一問為什麽這麽長時間沒有寄錢來的。
對,我寫信。我來寫。反正我是知道姨母家的地址的,每次廣陵寄信來,我都會看到那個地址:廣陵市院大街138—3號。收信人姓名:杜本源。
而且,我見過我的姨父。
那一年,我還小,十歲的樣子吧,姨父跑供銷,從廣陵來到楚水城洽談蔬菜供銷合同,背著大包小包的來過我們家,那一天,他還特地背了個大網兜,那時候,城裏人都時行那種大網兜,非常好看。而在姨父的大網兜裏,是很多大梨子。我承認,那一天,我的饞蟲被勾出來了。再加上我跟著爸爸去接他,走得口幹舌燥,所以,一個勁地覺得口渴。可是,不管我怎麽說,大姨父始終沒有給我梨子。
那一天,姨父不知道路怎麽走,他從史家堡那裏下船了。其實,從楚水城,到我們蒲塘裏,並不需要那麽煩,隻要直接乘開往東台的輪船,然後在蒲塘裏這個碼頭下,接著,渡過蚌蜒河,就可以到我家了。
那一年,我發現姨父是個特別可愛的老頭。姨父個子很高,頭發全白了,穿著皮鞋,身上散發著城裏人特有的氣息,真的很可愛。而且,那一天,在我家,姨父用的是馬桶,他不敢上茅池,也受不了那味道。姨父住在我家,就是我陪姨父睡的。
這點往事,一直在我心裏,所以,我決定,寫信給姨父,向他求救,我快斷炊了。
我寫出了第一封信。
我得承認,我後來沒有替媽媽問為什麽沒有錢寄過來,我直接寫了我現在外麵求學,非常困難,希望姨父能幫幫我。我覺得,這也天經地義啊!親戚之間,我要求他們能幫幫我,不應該有什麽錯吧?
可是,很長時間過去了,廣陵那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直到我的第二封信寄出後,我再一次說,希望姨父能夠幫助我一下,幫我度過眼下的難關,讓我可以順利地參加高考。
事實上,我手上的錢確實不多了,我已經捱不下去了。
我沒有一分錢的零花錢。我的錢,全變成了飯票與菜金。
但現在,飯票與菜金也所剩不多了。
第二封信寄出去後,我覺得還是應該再追加一封信。可是,這時候,我發現,我連買郵票的錢都沒有了。我於是找到國林,希望他能夠幫我一下,等我有錢了,我會立即還他。國林倒是沒有任何猶豫,立即給我買了郵票,而且,他也知道了,我是給廣陵寫信,是去要錢的,並且,是極有可能要到一筆錢的。
果真,沒有過多久,大概也就是半個多月的樣子吧,班主任袁之秋給我捎來了一封信,和一張匯款單。我先看匯款單,都快激動壞了,是8元錢。姨父給我匯來了8元錢。實在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夠我兩個月的開銷。
我掐指一算,可不是嗎,兩個月一過,我們便快到高考預考的時間了。預考過後,再隔兩個月,就得參加高考了。
姨父的信中告訴我,杜家也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困難的時期,不然,不會不給外婆寄錢。上一代的事,不管發生了什麽,外婆是你姨母的母親,我們就有責任贍養到她臨終。可是,現在,我們也難,所以,一拖再拖。萬望原諒。至於四侄子上學的事,他們全力支持,現寄上8元人民幣,先解燃眉之急。
在信的末尾,姨父告訴我,第一封信他們是和第二封同時收到的。因為他們已經不住在院大街了,他們已經搬到了廣陵市北門外大街36號。“是過去的鄰居問了很長時間,才打聽到了我們的地址,把信送過來的。”
我是希望這錢寄到我們學校的。我留的地址也是我們學校。果真,姨父按我的地址寄來了錢。當然,那封信,我明白,姨父一定是希望我能將這封信轉給家裏。
可是,我沒有轉。
一開始,我是不敢轉。我擔心媽媽責罵。但我覺得還是要轉的,最起碼,我要讓家裏人知道姨父家搬家了,搬到了北門外大街那裏居住了。可是,我轉念一想,告訴家裏人又有什麽用呢?我是發現了,兩家的來往越來越少了,連信也越來越少了。
再接著,我是忘了要轉這封信給家裏的事。
可是,就是因為這封信,我惹下了大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