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灘上來往的人，影子被拉得欣長，兩三結伴同行，神色輕鬆且愉悅，說笑著優哉遊哉慢慢走著。

    偷得浮生半日閑，大約如此。

    傅琛陌和顧筵歌也在這群人中間，他們並肩而行，走得極慢，享受著難得的閑暇時光。

    “想不想回去？”聽著原處傳來的喧囂，顧筵歌看著身旁的人，彎彎的眉眼，盡是揶揄。

    傅琛陌腳下忽的一頓，認真地看著她，“你要回去？”

    她微微愣神，突然心裏生出一種，在欺負他的錯覺？

    他們原本是在參加張影等人組織的party，因為明天就是歸期，大家都想趁著所剩不多的歡樂時光，進行最後的狂歡，為這次的旅途畫一個完美的句號，奈何傅琛陌一出現，之前歡快輕鬆的氛圍，瞬間消失殆盡。

    幾乎在場的所有人，都變得拘束起來，氣氛一時間尷尬不已。聶易昀雖有從中調解，但收效甚微，而引發事故的罪魁禍首完全不自知，四平八穩地坐著不動。

    場麵僵持十分鍾後，實在受不了的眾人暗示張影悄悄聯係她，求求她趕快發揮舍己為人的精神，把這尊大佛帶走，再繼續下去，他們辛苦籌備的party就要over了。聶易昀更是放棄調節，直接將他丟給她，一副仇深苦大的表情，讓她趕快帶他走。

    最後，她象征性地征詢他的意見後，不負眾人所望，成功領著他一起離開。

    ……

    看著對方神色間的真誠，她眼中的揶揄瞬間盡退，忽然意識到自己過分了，不應當開這樣的玩笑。

    “我剛才說笑的，你不要當真。”

    “不必委屈自己。”傅琛陌看了眼兩人的來路，淡漠地說：“如果你想回去，不用顧忌我。”

    顧筵歌一怔，有種說不出的情愫莫名湧上心頭。她靜靜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現在的他，帶著股不易察覺的孤寂。

    忽的，她收回視線，邁步向前，繼續慢慢走著，不禁笑道：“原來你知道，他們是故意讓我帶走你的？”

    他眼裏染了些許笑意，自動跟上她的步伐，與她並肩，輕輕應了聲，“嗯。是我連累你。”

    “確實。”她實誠地點點頭，似是想到什麽，有瞬間的怔愣，而後放柔了聲線問：“你介意，他們這樣對你麽？”

    “不介意。”他說。

    除了幾次聶易昀強行拉上他外，這種場合，若非必要，他從不會主動出現。而今晚會去，也是因為她在，僅此而已。

    隻要有她在身旁，至於是去是留，並不重要。

    兩人走得極慢，欣賞著沿途的風景。雖然這條路對他們來說，已走過多次，但沿途的風景，仍是讓他們流連。

    視線觸及不遠處的一個海焦，上麵停留的幾隻海鷗，忽的拍打著翅膀，向著烈火灼燒般的天空飛去，很快，化作一點，最後消失不見。

    顧筵歌視線緊隨海鷗飛走的方向，腳步也在無意識間停下，輕聲呢喃：“以前的海鷗，比現在多好多。”

    百鷗嶼的得名，與海鷗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這裏曾經是海鷗的棲息地，上百隻海鷗齊飛，場麵極為壯觀，但隨著近年來旅遊業開發，海鷗的數量逐年遞減，以至於到現在，幾乎看不見多少。

    她神色近乎死寂般平靜，眼神空洞地看著已空無一物的海焦，思緒翻滾不止。那些彼時蜜糖，此時砒霜的過往，在悄無聲息間冒出，試圖拉著她一起墜落。

    “這裏的海鷗比我們之前遇見的還多，快快快，幫我在這裏拍一張。”

    說著，少女急忙將手裏的相機已經塞進她手裏，歡快地朝著海水跑去，而她隻能無奈地拿著手裏的相機一邊調著焦距，一邊走動著選光線。

    “你動作輕一點啊，會把它們嚇跑的。”

    “知道啦。”少女舉起手，背對著她揮了揮。

    挑選好位置後，她邊理著被海風吹得亂飛的頭發，邊詢問著拿著相機的少女，“筵歌，我站這裏怎麽樣？”

    “好得不行！你快一點，別囉嗦了，已經有海鷗飛走了。”

    她一邊應著，一邊擺著pose，還不忘叮囑拍照的人，“考驗我們友誼的時候到了，一定要拍得美美的！”

    “沈怡緋，你在囉嗦，我不拍了。”

    “好好好。”

    拍照的少女翻了個白眼，手上動作卻是不減。

    不斷響起的快門聲，將炙熱的陽光，飛起的海鷗，明媚的笑靨，輕揚的裙裾，搞怪的動作，都定格在這一刻。

    ……

    “你來過這裏？”

    聽到熟悉的嗓音，顧筵歌猛地回神，收回視線，淺淺笑道：“嗯，不過是很久以前。”

    久到她以為，那已經是，上一世的事了。

    傅琛陌一怔，驀地想起，當她得知，他們這次的目的地是百鷗嶼時的神情，也許那不是期待，而是一種緬懷，對過往的追思。

    “你……”

    幾乎是一瞬，他差點控製不住地想要追問，卻又在話即將出口的刹那忍住。他迫切地想要了解關於她的曾經，卻又擔心往事引發的蝴蝶效應。現在什麽都抓不住的恐慌，讓他又一次分寸微亂。

    心裏莫名有些許猙獰的焦躁，叫囂著想要知道她的過往，想要參與進她的生活，想要……他抿了抿唇，負在身後的手微微收緊，他最後還是什麽都沒問，視線落在無垠的大海上，無言伴她左右。

    垂垂老矣的夕陽，已散發不出炙熱耀眼的光芒，它宛如油盡燈枯的老人，苟延殘喘地躺在海天相接處，在生命最後的盡頭，做著無用的掙紮。

    隨著時間腳步不停，海平線處，它終是以無可挽救的姿態，一點一點慢慢沉陷，而周遭緋紅的顏色，也逐漸被暮色代替，彎彎的月亮，稍稍地探出了頭。

    沙灘上，顧筵歌佇立不動，靜靜地看著晝夜的更替，看著黑夜是怎樣，將白晝吞噬。

    興許是大自然神奇的變幻，刺激到了那些本該被埋在深淵最深處的記憶，它們猶如海上風暴卷起的浪花，隨便一個，都能讓她粉身碎骨。（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