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可能真的抱一夜。早上醒來的時候，米喜伸手摸了個空，半邊床鋪已經涼了。抱著她的人已經不在。睜眼一看，天光大亮，不用看手機，時候不早了。她踢開被子，蹦了起來。她的衣服已經放在了枕頭邊，幹淨的一套，是唐正禮早起找出來的。她趕快穿了，一邊拿過手機一看時間，真不早了。

    拉開門就聞到了米粥的清香。廚房裏，淡淡的香味，薄薄的蒸汽，唐正禮在煎蛋，一邊的蒸鍋冒著熱氣。水樣的陽光透了進來，映在他潔白的臉上，他身上幹淨的襯衣在陽光裏白得耀眼。出鍋的金色雞蛋，淩亂的灶台，他專注而溫柔的容顏，有汙跡的鹽袋，真實而溫暖，讓人感動。

    本來應該讓他休息，多睡一會，他到先進廚房來了。現在連做頓早餐討好他的機會也沒有了。米喜靜靜的靠在門口看他。他煎好了三個蛋，放下鍋，一回頭才看到她。米喜輕聲說：“你怎麽不叫我起來……”

    他笑笑，說：“我叫了，你沒有聽見！”陽光剛好打在臉上，笑容到陽光裏靜靜蕩漾。有點暈，笑容太晃眼。米喜看著他。他說：“去洗嗽啊，馬上開飯了！還得趕去上班！”

    服務站裏，大家在院子裏麵鍛煉，早晨的陽光清亮如水，灑了一地。院子裏麵傳來了胡炸炸的爭吵聲。米喜本來不想管的。他每天都在吼。聲音還是沒有消停。米喜在走道上停了一下，把手裏的東西扔進辦公室，走下樓去。

    她說：“又怎麽了？”胡炸炸占了一張石桌，在和一個老頭下象棋。米喜走到他身後。他手一抖，正在猶豫的棋子落了下去。錯了，正好落在對方炮口上。對方一炮打了，把棋子撿起來。

    “哎！等一下……把棋子還我！”胡炸炸說。

    “已經吃了！”對方說。

    “你剛才在哪兒？我還沒看清呢？”胡炸炸說。

    對方耐心的比給他看：“我剛才在這裏，你在那裏，我的炮是不是把你打了？”

    “我怎麽跑到那裏去了！不會吧？我去那裏找死啊！”胡炸炸疑惑，他把棋子重新放了一個位置：“我剛才在這裏，重來！”

    對方看看棋盤，說：“想耍賴？”

    胡炸炸說：“我也是堂堂男子漢，不耍賴！”他回頭看米喜：“你說，我剛才是不是在這裏？”

    “沒看清！”米喜忙搖頭。其實她看清了。對麵的老頭又把棋子擺到正確的位置：“剛才是在這裏吧？”他問米喜。米喜不敢回答。

    胡炸炸又把棋子挪了回去：“這裏！”

    對麵的老頭惱火了，站了起來，轉身上樓，不陪他玩了。到了樓梯上，回頭說：“你輸了，老實在下麵看門吧！”胡炸炸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忽然一下把棋子揮到地上。

    米喜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看著還在水泥地上跳動的棋子。不明白他發什麽火，明明就是他耍賴的，硬要把死了的棋子拿來，還放錯位置。

    米喜正要去撿棋子，他右手一揮，又把桌上的外套掃了下去。唐阿姨回頭說：“我的衣服……幹嘛呢，你？我沒惹你吧！”米喜一看，先把衣服撿了起來，放好在桌上。唐阿姨走了過來，看了看他，抓起外套說：“神經病！”

    老頑童說：“你怎麽把衣服放這裏了！”

    唐阿姨說：“我一放這裏！”

    老頑童說：“我沒看見！”

    唐阿姨瞪他：“死老頭！你有病啊！”

    正在撿棋子的米喜忽然愣一下。她停住了，看看手上的棋子，忙回頭看胡炸炸。老頭子揮了棋子，氣也消了，臉上看起來不那麽凶了，還有一點不好意思。他蹲了下去，幫忙撿滾到遠處的棋子。米喜看看他，說：“爺爺，你真沒看見那件衣服？”

    他說：“沒有！”

    米喜把一顆棋子滾了過去，對著他的右邊，剛好落在他腳邊。他沒有撿。米喜說：“爺爺，你把那顆棋子撿起來！”

    “哪裏？”他眼睛看了過去，沒有去撿，然後，腳踩到了，他才頓了一下，伸手撿了起來，說：“找到了！你看一下，齊了嗎？”

    米喜看著他，一顆心沉了下去。說不出話來了。做這行久了，什麽樣的病人都見過。有的人天天病，天天找醫生，天天活得好好的，調養著，也就一年一年的活下來了。有的人從來不病，有一天病了，來找醫生，往往讓醫生都束手無策。

    胡炸炸就是不會病的。老爺子很硬朗的，平時連個感冒都沒有，家屬放心，米喜也放心。雖然他脾氣臭點，其實是最省心的。也還好，他身子骨爭氣，靠不到兒子，自己也能好好的活著。

    可現在他怎麽了？米喜看了他一會，問：“爺爺，你看不見？”

    他聽見了，怔了一下，沒有回答。捏著手裏的棋子，站了起來。在看到他起身的時候，米喜也一下反應過來，往他那邊趕去。他果然身子往右偏了一下，米喜及時扶住了他，扶他坐在凳子上，說：“你歇一下！沒事的！”

    看著他坐好了，米喜轉身往樓上跑去，一口氣跑到醫務室，站在門口，一臉緊繃，說：“唐醫生！”

    “嗯！”唐正禮答應著，抬頭看她。然後，一下愣住了，啪的一聲，手上的筆掉到了地上。他取下眼鏡扔一邊，走了出來，趕到她麵前：“怎麽了？”

    米喜退了一步。他上前一步，問：“怎麽了？”

    米喜心裏正著急呢，伸手一推，把他推到一邊。唐正禮沒有再上前了，看了看她：“……是不是我把早上的蛋煎老了？”

    看他誤會了，米喜忙說：“不是……我就喜歡老的！”

    唐正禮愣了愣：“你不是喜歡嫩的嗎？”

    “他眼睛看不見了！”米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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