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爸爸把一箱蘋果打開，請大家吃。這是專門用來送禮的，賣相特別的好，鮮紅的果色，像染上去，圓圓的很大個。米喜削了一個大家分著吃了。吃起來口味也倒一般。

    走的時候，米爸爸說蘋果太多了，放在這裏他也吃不完，讓胡炸炸帶幾個走。他說：“你怎麽買那麽多？有二十個啦，每天來半個，我得吃四十天才能完，都放幹了！”他用食品袋裝了一半，遞了過來。

    胡炸炸站在那裏就尷尬了，說：“我不要！你自己留著……”哪能來了白吃還白拿。

    唐正禮笑著接了過來，說：“拿著吧！回去慢慢吃！”

    米爸爸要送他們下去，唐正禮攔在門口說：“爸爸你不要下去了，歇著吧！”米爸爸站住了，背後是一室的燈光。胡炸炸站在前麵看著他。胡炸炸說了一晚，其實什麽也沒有說。他的病，他的痛苦，都是說不出來的。胡炸炸以一種羨慕的眼光的看著他。所有有家的人，站在燈光裏的人，都值得羨慕。

    胡炸炸說：“謝謝！”兩個老人擁抱了一下。他們往樓下走，米爸爸把門開著，讓屋裏的燈光照著他們下去。

    到了樓下，一抬頭，就能看見米爸爸的窗口還亮著燈光，他還站在窗前，人影在燈光裏。暖暈暈的一團光，就如一朵橙色的花。

    米喜通知了胡炸炸的家屬。他的兒子說：“我還在外地……”

    米喜說：“我知道你在外地。也沒有讓你立即就趕回來啊！這裏有我們，你不用急，先把那邊的事情處理好了”

    要說不急是不可能的。聽聲音就能知道，他已經慌了，說話結巴，沒能說清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說了一會停了，聽筒裏沒了聲音。米喜說：“沒事！這病也能治好的。隻是不能急，慢慢來。”

    那個年輕人說：“我會回來接他的。”

    米喜想了一下說：“行！他應該也很想你！”人到老來生病了，兒子在外地，最盼望的就是兒子能來看看自己。

    這個兒子一時也到不了。給老板打工，不是說走就能走的。暫時隻能讓米喜看著，他一出宿舍，米喜眼睛就盯著他，怕他在樓梯上跌倒，怕他在廁所滑倒，吃飯時怕他打肉來吃，肉是肯定不能吃的，但是他愛吃，還愛那種油膩的紅燒，米喜得到餐廳盯著他，不然那些藥白吃了……米喜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這個老人身上，眼睛看他的時間，比看情人還多。她在心裏歎氣了。這才是個開始。

    同事們都以各種借口拒絕幫忙，畢竟她還不是真正的站長，還沒有威信。米喜隻有靠自己。

    胡炸炸的兒子終於來了，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出現在服務站的院子裏麵，風塵仆仆的，他是一下火車就趕過來了，手裏還提著不太講究的行李箱。院子正在鍛煉的老人們圍住他打量。聽說他是來接爸爸的，忙一疊聲的喊了上去，給樓上的傳話。大家議論說：“胡老頭要回家了！”

    “他終於熬出頭了！”

    米喜從辦公室跑出來，扶著欄杆看了一下，沒有立即下來，她先去找胡炸炸。來到宿舍門口，看到他在床上看電視。這些天，他懶得出來活動，可能是精神不好。電視響住，他沒有聽到下麵的電話。他頭都沒回。

    米喜跑下樓，對那個年輕人說：“他在上麵，跟我來吧！”年輕人提著行李箱，跟著她上樓。米喜回頭，溫和的說：“胡爺爺他身體不舒服，要是他說了什麽，你就讓著點，別跟他吵啊！好不好？”他幾乎每次來都要和父親吵架，鬧得不歡而散。

    這次，他說：“好！我知道的！”

    來到宿舍門口，他站著沒有進去。胡炸炸麵對電視屏幕，沒有發現他們。做兒子的就沉默的站在門口。果然是沉默的中國式父子關係。米喜說：“進去啊！”

    胡炸炸猛然回頭，目光盯在他身上，神色就軟了下來，露出了一絲溫柔。胡炸炸招呼兒子：“來了？吃飯了沒”

    他兒子說：“吃了！在火車上吃的，一下車我就來看你了！”

    米喜走了出去，讓他們父子交流。這麽長時間沒見，一定有很多話要說。

    米喜來到辦公室，接著忙。一會聽到了宿舍裏麵傳來爭吵的聲音。唐正禮立即站了起來，往宿舍走，一張俊臉帶著掩飾不住的薄怒。胡炸炸這樣的情況還敢跟他吵架。唐正禮在這裏花著心思給他治療，做兒子的跑來跟他吵，讓他情緒激動，刺激他發病。這像話嗎？

    他往前走，穿過陽光燦爛的走道，步子很快，到了宿舍門，直接對那個男人說：“不準跟他吵！他是病人，需要平靜！”

    那個男人看看他，當然認識他的。說：“我沒有要跟他吵，有點事情跟他商量……”

    唐正禮緩和了口氣說：“商量事情不用那麽大聲吧？我在辦公室都聽見了！”

    米喜說：“你們的家務事我管不著。但是他病了，你有什麽話可以好好說，真的不要吵！我已經跟你說了，不要跟他吵！你怎麽這樣！”

    原來是這個兒子一來就幫他收拾東西，讓老頭跟他走。胡炸炸就納悶了，他們已經沒有了房子，他這剛下車，還提著行李，帶著自己能去哪裏？兒子說先去住小旅館，以後再打算。胡炸炸一聽就頭痛了。住小旅館是想過日子的打算嗎。條件差不說，還花錢。而且對以後怎麽打算，怎麽安排自己這個病老頭，兒子完全沒有個說法。就住兩天小旅館？還是免了吧。胡炸炸一賭氣，說不走了。

    米喜說：“大哥，你這是來接人回家呢？還是隻想看看他，帶他去旅館住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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