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彥柏移不開眼睛，心髒咚咚地敲著胸腔壁，快要按捺不住。

    桑雪在他對麵坐下，心不在焉地咬著吐司，心思全在那個詭異的夢上，全然沒注意到沈彥柏的神情。

    他突然抬手探向她的耳後，桑雪微微僵怔，借著餘光望去，隻見他手心翻轉，一朵明豔豔的九重葛便綻放在他掌心。

    那點騙小女生的把戲，他卻自鳴得意地成了魔術大師。“是不是被我這招隔空取物驚呆到了？”

    桑雪似笑非笑地微抬嘴角，戲謔道：“剛剛那點伎倆不夠驚豔，不如沈先生試著把我變走？”

    沈彥柏看穿了她的詭計，將那一朵九重葛插入她鬢頰邊，笑吟吟地反問道：“可能嗎？”

    他替她插上花時，手上的鬼臉手串恰貼著她的麵頰。微涼的觸感滲入肌膚，她幾乎冷到打顫。那手串上一張張駭人的鬼臉凝視著她，似來自沈彥柏的告誡。

    桑雪無趣地斂了笑意，作對似的拿下頰邊的花，放在指尖盤弄。

    露天的餐廳，抬眼便能看到湛藍的天空。無一片雲彩，更沒有有霧霾的阻擋，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那片藍映入桑雪的眼中，勾出一縷縷緲緲的思緒。

    這樣不行。

    麵上看著和氣相對，實則她卻是他的階下囚。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壞人，不會對自己的生命有所威脅，可她不是甘願被束縛在籠中的金絲雀。她必須想辦法離開。

    一個念頭飛逝而過，於是她單手支著下巴，裝作隨口說說的樣子，感慨第一次來海島，卻隻能像個井底之蛙，看那麽小小的一方天。聽說關島有個複製的自由女神像，還有個西班牙廣場，不知與羅馬的西班牙廣場有什麽不同，台階上是不是也坐著許多吃冰淇淋的女孩子。

    沈彥柏被她發稍跳躍的光迷得失了魂，明知她是盤算著借機遁走，卻是想也沒想，一揚眉，爽快地答應帶她出去。

    沈旭尚在睡，沈彥柏執意不去叫醒他。

    原本沈旭也在她的計劃內的，他來不了，隻好走一步算一步。桑雪眉角垂著些許失落，咬咬唇上了他的車。

    風從車窗外吹來，撩起她的發絲輕紗一般拂過他的臉。臉癢得厲害，心癢得更厲害。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手想觸摸她的發絲，她卻似發現了他的心思，飛快用發圈將頭發綁了起來。

    沈彥柏探出去的手隻好尷尬地打了個轉，落在收音機上。

    不算老的歌，張學友的《用餘生去愛》，林夕的填詞，總那麽耐人尋味。

    好像錯過一輩子我才與你同在

    永遠隻剩下一秒也要擁你入懷

    有限生命換無盡的愛劃得來

    隻要看著我們頭發變白

    餘生就不會蒼白

    ……

    車窗外是迷人的熱帶風景，車內卻是大提琴的低沉，強烈的對比，莫名地勾起淚水。

    在她之前，他從未遇到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對愛的定義是懵懂的。他們的開始，並不美好，甚至有幾分陰謀的味道。以致後來他以理所應當的態度殘忍地踐踏她溫柔的示愛，揮霍著她對他的好，甚至冷絕地認為她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直到那一天，她不在了，他才發現胸口被掏空了。隨著她的離去，他的心漸如死灰。他隻得借助科技的力量，製造出一個虛幻的影像，稍稍緩解滲透入股骨的，那種叫做思念的毒。

    好在她回來了，重頭來過，一切都還來得及。

    “一個人守著孤獨蒼老，有多難挨，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懂得。”

    “沈先生名聲在外，守著孤獨蒼老的人輪八輩子也輪不到你。”桑雪冷笑一聲，“墨城第一風流公子哥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他突然說起傷感的話來，她不適應地愣了愣，很快譏誚地損了他一通。

    沈彥柏卻從這話中得到了另一層訊息，頓喜出望外。原來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可她為什麽要扮出一副陌生的態度……

    “桑雪……”他念著她的名，鶯轉一般動人。“你是真的不記是我了嗎？”

    他極輕地歎了一聲，克製著眼底翻湧的情緒側頭望她。

    海島的風太大，呼啦啦地在耳邊響，蓋住了他的聲音，桑雪並沒聽到他說了什麽。

    她低頭捋額前淩亂的發，露出修長溫柔的脖頸。沈彥柏貪婪地望著她，愈發覺得她像道色彩鮮亮，味道誘人的菜。他等不及聽她的回答，隻想摟過她，好好蹂躪下她閃著光澤的唇。

    他踩下刹車，緩緩放慢車速，打著方向盤靠向路邊。她突然扭過頭來，視線與他相撞，詢問的眸子裏跳動著雀躍。

    以為她與自己心意相通，沈彥柏正要完全將車停下來回應她時，餘光瞥見車窗外關島機場航站樓的標誌。他驀地將臉一沉，陰鬱地將目光轉向遠方，與此同時狠狠地踩下油門，飛快將那標誌甩在了後頭。

    升騰起的希望瞬間熄滅，原本猛烈顫抖的心漸漸墜入黑暗的穀底，桑雪頹喪地僵住嘴角舒展到一半的笑意。一旁的沈彥柏見她泄氣的模樣，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隨著收音機裏新換的快歌，歡愉地吹起了口哨。

    她愈是失落不滿，他越是得意滿足。她像他手中的牽線木偶，行動得不到自由，連情緒都受了他的影響。

    這並不是最糟的。

    等桑雪稀裏糊塗地換上跳傘服，飛機的引擎聲在耳邊轟鳴時，她又一次在沈彥柏身上深刻領悟到了什麽叫佛魔共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