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你六年……”沈彥柏雙唇微顫，聲音因為壓抑著某種情緒而沙啞。

    “六年……”桑雪尋思，淡然一哂。“六年前我們也不認識吧。沈先生，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也許我和那個人的確有相像的地方，但生活不是電視劇，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世上長得相像的人多的是……”

    沈彥柏腳下一頓，她說的那些話如夜色裏一瓢涼得透心的水，迎麵澆了下來，大腦短時失去思考的能力。

    他滯著呼吸，急急地打斷她：“我知道從前的事對你來說並不美好，你或許不想記得。你否認也沒關係，記不起我也沒關係，我們還有一輩子的回憶可以創造。”

    他深情如水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似正午的陽光，即便她沒有與他對視，臉依舊因他的注視而灼熱。

    “你在這裏，我的心就在這裏。”他說。

    一字一句都是擊中心髒的甜寵之言。

    海島的風吹過，微燙的臉頰漸涼，思緒也漸漸明朗。

    倘若在幾年前，桑雪仍不諳世事的時候，聽到這些必然會怦然心動，身心淪陷。可她現如今已不再是聽到甜言蜜語便會耳紅心跳的小女孩了。相反，他說得越多越甜，隻會讓她覺得他油頭滑舌，愈發證實了對他的猜測。

    沈彥柏果然如傳聞一般，是個弄情高手，順手拈來便是一段綿綿的情話。至於為什麽會盯上她，桑雪想是因為海參魚刺吃多了，偶爾試下她這等家常小炒也不錯。

    想到這裏，桑雪心裏生出厭惡感來。她嘲弄地彎起嘴角，輕嗬一聲。

    “沈先生，這句話你跟多少女人說過？我現在有點想通你那個未婚妻為什麽當天沒有出現在婚禮上。她大概是在最後一刻看透了你是什麽樣的人，一個風月場上的老手，怎麽會對婚姻認真。她選擇了臨陣脫逃，可真是明智。”

    沈彥柏張了張嘴，想辯駁，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外界總說沈彥柏其人是狂風浪蝶，為了女人傾家蕩產在所不惜，但誰見過他對誰掏過真心。每每傳出關於他的緋聞來，隻見得到他大張旗鼓地砸錢，卻從不曾見他親口承認過一段感情。

    事實上那些緋聞多半是媒體的杜撰，沈彥柏一度深受困擾。

    曾經，他入股國內某家航空公司，本是為了將AR技術用於飛機的影音娛樂係統，卻被謠傳成，他正在追這家航空公司的空姐。

    沈旭上幼兒園的那一年，他給學校捐了筆不菲的資金用於改善遊樂區，卻被媒體誤解成，沈公子傾心於人民的園丁，不惜捐資百萬討其歡心。

    經年累月，媒體替他勾畫出一個豐滿的人設，而他自己也漸漸地認可了這人設，對那些傳聞信以為真，認為自己就是天生孟浪，朝三暮四。

    他決定結婚的那天，鄭重其事地通知好友葉爵銘他要結婚的消息，葉爵銘卻抽走了他手中的酒杯，拍拍他的肩，好言勸道：別喝了，你已經醉了。

    他酒量好得很，那天不過喝了半杯伏加特，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多希望自己是真醉了，唯有醉了，才能在夢境中與她相逢……

    是啊，連他自己都信不過自己，更何況是旁人。即便他拿身家性命賭咒發誓，他想安定下來，成個家，想要有個她陪伴在身邊……怎會有人相信，隻會當是酒後胡言。

    可眼下的情形不一樣了，他懷裏的人是他的失而複得，是他向蒼天企盼了六年才終於盼來的人。他虧欠她太多，即使拿一生去彌補也不夠的人。

    他的真心等了整整六年，如今終於能交還到她手中。

    他甘願為她畫地為牢。

    “從前我不信佛，不信上帝，隻信我自己……也許是上天看不過我的自大自負，讓我失去了你。你不在的這六年，我害怕見到黃昏時的晚霞，害怕時間衝淡你在我記憶中的樣子。我不知道怎麽微笑，不知道怎麽入睡。我過得像行屍走肉，白天黑夜都是一個樣。你回來了，我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心跳、呼吸終於變得真實。如果世間真的有神靈，我想就那就是你，你是我唯一的信仰。”

    暗夜裏，沈彥柏的聲音虔誠而動人，佛前罪孽深重的懺悔者也不過如此。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你認錯了……”

    “我曾經對你做了那麽多過分的事，你應該給我個機會彌補。”沈彥柏打斷她，依舊固執地沉醉在自己的自說自話中。

    “沈彥柏，我們從未謀麵，你不欠我什麽，你也不需要彌補什麽。很抱歉，我並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桑雪搖了搖頭，他繼續喃喃自語，反複強調。

    “不，你是……”

    沈彥柏艱澀地哽咽，心地最柔軟處似被紮了根倒刺，痛，卻拔不出來。他其實也沒有十分的把握，隻是害怕過多的探究，會得到一個失望的結果。他用那些否定詞阻止她說出殘忍的話，更安撫了自己不安的心。

    他抱著她，踏著夜風，一步一步往回走。明明車就跟在身後，他卻執意用這樣自虐的方式走回去，仿佛在用沉重而堅定的腳步證明著什麽。

    知道再多的解釋都是多費口舌，桑雪噤聲，抬起眼皮打量起他臉上的情緒。他的下巴撞入眼簾，原本看來漫不經心的樣子，此刻卻繃得緊緊的，勾勒出無聲的悲傷。她辨不清那是真情流露還是他一貫博人同情的手段，隻得戒備地抿起唇。

    心緒淩亂，海風吹過，她的心頓如海上孤舟，劇烈地左右搖晃，隨時可能翻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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