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感重重壓在肩頭，她頹下肩，茫然地轉身去按電梯，下樓。她剛走到樓外，過堂風迎麵撲來，吹得裸露在外麵的皮膚陣陣刺痛。這痛，像是上天給的一個小小懲戒。

    沈彥柏將這一切看在眼裏，既心疼，又嫉妒。他隱忍地捏緊了拳，竭力讓聲音聽起來友善。

    “我送你去？”

    桑雪惘然地抬眸，眼底滑過一絲意外。她看不透他的用意，這個時候，他難道不應該幸災樂禍在一旁拍手叫好嗎？

    沈彥柏脫了外套，繞到她身後，籠在她肩頭。陣陣暖流隔著衣物傳來，桑雪抓著外套的一角，情緒愈發複雜。

    “走吧。”說著，他輕輕拍了拍桑雪的背。

    桑雪順從地低垂下臉，沈彥柏見著她這溫柔如水的樣子，得逞似的嘴角一揚。

    最初，他隻會橫衝直撞地用蠻力將她留下。他圈禁她，卻讓她生出逆反心理，愈發想要擺脫她。他知道那樣不對，卻不知如何另辟蹊徑。關島回來前，他從業內同行那討了個測試版的AI情感軟件當婚戀導師。那款軟件，自主學習過上百萬本言情，又以數以千件的情感案例為樣本數據，想來給的建議應該是可靠的。

    軟件說，女人都善妒，女人都要寵。

    他做的第一步，便是勾起桑雪的嫉妒心。他如一隻幕後黑手，精心安排了徐洛洛的出場。徐洛洛扮紅臉，而他則在一旁扮白臉，好在桑雪麵前豎立一個唯她獨愛的形象。

    從今早桑雪的情緒反應看，這一步已有收效。

    爾後的第二步便是要以柔化剛，以情動心。在她需要的時候伸一把援手，甚至在情敵出現的時候，也要表現得紳士大方。他越是大度，她便會越是覺得對他虧欠，往後她才可能十倍百倍地用溫柔來償還。

    所以，此時的他自然不是為了把桑雪拱手讓人而去的，隻是為了給桑雪心裏的那個自己加分。待時機成熟，他必定將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那個男人麵前，欣賞手下敗將俯首稱臣地認輸，心甘情願地親手將桑雪還給他。

    沈彥柏尚不知道對手的實力如何，但想到眼下那人生病住院，桑雪必然會全心係掛。這樣一來，還未開戰，他便處於了下風。所以他更要加倍努力表現，將天平的那端傾向自己的這端。

    想著，他拿出手機，避開桑雪的視線，飛快地給祝緯發了條信息。他寫道：答應她的一切條件。

    桑雪心存感激，剛坐上車便一連說了好個謝謝。

    “真要謝我，就親我一下吧。”

    沈彥柏一時得意，沒收住，將臉湊過去之後才懊悔自己太不懂得收斂。

    循序漸進，以心攻心。沈彥柏暗暗告誡自己，按捺住內心的衝動。

    桑雪頓好感全無。她滿心焦急，他竟還有心思開玩笑。

    醫院離小區不遠，不過十幾分鍾便開到了醫院。

    宋清珊恰從出租車上下來，遠遠見著地麵停車那邊桑雪從沈彥柏的車裏下來。雖說眼見為實，她還是難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

    宋清珊三步並作兩步到了桑雪身旁，急切地在她耳邊問：“你不會真的和他……？”

    桑雪表情複雜地抿了抿唇。“晚點再和你解釋，先帶我去見趙牧。”

    沈彥柏堅持跟她們一起去看趙牧，桑雪隻得隨他。才進醫院大廳，沈彥柏接了通電話，突然說有事要回去一趟。

    “小旭在鬧脾氣，我去處理下，晚點來接你。”

    他急著走，桑雪含在嘴邊的冷嘲沒來得及說出口。

    是徐洛洛鬧脾氣吧？

    沈彥柏接電話時，恰在她身側。雖沒聽到電話那頭在說些什麽，但她聽到了電話那頭的聲音，細聲軟語，是徐洛洛沒錯。

    沈彥柏匆忙離去的背影消融在走廊盡頭的光影之中，她收回淡漠的目光，卻難掩眼中沒來由的失望。

    “真人比雜誌上更帥啊！”見沈彥柏走遠，宋清珊毫無立場地戳了戳桑雪。

    “收起你的哈喇子，人家可是……”

    桑雪想說沈彥柏是已婚人士，少在那癡心妄想，陡然間尷尬地想起她就是同他結婚的那個人。她下意識地想將無名指上的戒指褪下，試了幾次，戒指粘連在她的皮膚，仍是紋絲不動。她不禁懷疑這戒指像是孫悟空腦袋上的金箍，隻要沈彥柏念念咒，她便逃脫不得。

    “嘖嘖，墨城IT界三大王老五之一就這麽名花有主了。”宋清珊接了她的話頭，難以置信地感歎。

    墨城IT界三大王老五可以說是無數女性的幻想結婚對象。

    夢雪公司的沈彥柏，領跑者科技的葉爵銘，還有初遊戲的邵子桓，這三人俱是墨城IT屆有影響力的大人物。男人在事業大有所成，本就讓女人趨之若鶩了，偏偏這三人的相貌各有千秋，一個比一個好看。加上三人無一例外都單身，自然成了墨城單身女性眼中的香餑餑。

    “墨城IT界三大王老五”，聽著多響亮的名號，在桑雪眼中，這幾個不過都是普通人罷了。

    作為葉爵銘的助理，她常能見到葉爵銘不為人知的一麵。外人眼裏的他是無堅不摧的超人，但他也會生病，也會失意。

    至於邵子桓，她未正麵接觸過，隻在幾次有聚會中遠遠見到。他有張年輕的麵孔，笑起來有幾分孩子氣，並未給她如神祗般高高在上神祗般的感覺。

    而沈彥柏，經過幾天的相處，可以很肯定他不過就是個玩世不恭、風流成性的富家公子。

    不過，這三人之中，就屬沈彥柏愛出風頭，其他兩人鮮少在公眾前露麵。尤其是葉爵銘，性情淡漠，清冷疏離，堪比高嶺之花。

    桑雪苦笑，挖了宋清珊一眼，極力否認，反複強調她和沈彥柏的關係不是網上傳的那樣。

    “桑雪，其實你用不在我麵前掩飾什麽。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是那麽中意表哥。如果不是因為我時時在你耳邊鼓吹表哥的好，你也不會心動。”

    桑雪啞然，竟然連宋清珊都看出她對趙牧不是真心的，那趙牧是不是早就……

    想到這，她心緒不寧地鎖住了眉。

    比起桑雪的瞻前顧後，宋清珊倒是對感情這事很看得開。她大大咧咧道：“相信我，表哥如果知道你遇上了真心喜歡的人，一定替你開心的。能和真愛結合，幹嘛還和不愛遷就呢？”

    宋清珊的腦回路清奇，自動默認了桑雪和沈彥柏是真愛。雖然她無法腦補出桑雪和沈彥柏到底是怎麽暗結珠胎的，也無法得知桑雪是以何種魅力讓沈彥柏心甘情願地拜倒的，但她對自己的臆想萬分肯定——桑雪在婚禮那天未能出現，一定是懸崖勒馬。

    桑雪心情沉重，不知該如同向她解釋這一場鬧劇，隻得說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拉著宋清珊的手匆匆往住院步奔去，借此終止話題。

    桑雪跑得急，眼睛沒好好看路，迎麵撞上一位戴著口罩的醫生。那一撞，竟將他手中的手術記錄單撞得撒了一地。

    桑雪歉意地彎下腰去撿，不迭地說著對不起。她理好一疊手術記錄單交到那醫生手中時，發現鏡片後一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正定定地注視著她，看得她毛骨悚然。

    “不好意思，您的資料。”

    她將手中的手術記錄單又往前遞了遞，他終於回神，伸出一隻手接過，另一隻手緩緩地揭開蒙住半張臉的口罩。

    如電影裏的慢鏡頭，神秘的主角掀開麵紗露出廬山真麵目，鼻翼、唇角，至下頜線，每個細節依次從鏡頭前閃過，直至那張有棱有角的臉完全暴露在熒幕上。

    禁欲係的一張臉，眉峰莊重，目光清冷，雙唇的弧度微抿，讓人探不出情緒。他的臉仿佛自帶了柔光效果，竟似蒙了層仙氣，朦朦朧朧的，襯得他整個人也如仙人一般，仿佛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桑雪眨了眨眼，待看清眼前的人時，眼瞳無意識地緊縮，訝異到幾乎不能呼吸。

    竟是在機場上遠遠地見過兩次的男人，陸姵瑤的男朋友。

    她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的銘牌上。

    “程迦楠。”

    她在心中默念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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