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雪，你認識剛剛那位醫生？”宋清珊好奇地問桑雪。

    算認識嗎？隻是在機場遙遙地見過兩麵，因為和陸姵瑤站在一起格外賞心悅目，她才記得他。以她現在的身份，確實搭到些親戚關係，但畢竟未正式介紹過……於是桑雪搖了搖頭，與宋清珊並肩繼續往前。

    “我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你，還以為你們有什麽過節。”宋清珊說著，暗暗拍了拍胸口。

    她見那醫生雙眼通紅，緊咬牙關的樣子，像有什麽深仇大恨。當時幸好她及時拉走了桑雪，否則他做出些什麽，後果真的難以想象。

    桑雪訕訕地笑。“誰讓我先撞到他的，還把他的資料撞一地。”

    “不都幫他撿起來了……”宋清珊嘀咕。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病房門口。

    醫院床位緊張，趙牧的家人還是爭取到了一間單人病房。桑雪走進去時，護士恰換好新的輸液瓶。一位婦人背對著她們坐著病床邊，口中念念有詞地撚一串菩提佛珠。

    一百零八顆菩提子一一撚過，珠串碰撞在聲音在安靜的病房裏格外清晰。

    “阿姨。”宋清珊先一步進去，同婦人招呼過後，神秘兮兮地衝病床上陷入深睡的男子道，“表哥，快看誰來看你。”

    “伯母……”桑雪囁嚅，艱難走近病床。

    婦人停下手中的動作，緩緩睜開眼，循聲望向桑雪。

    “你來了。”婦人的聲音蒼老而沙啞。

    她衝桑雪招招手，桑雪順從地靠過去，蹲跪在她身側，雙手交疊地搭在婦人膝上。

    “辛苦你專程跑一趟來看牧兒。”

    桑雪張張口，抱歉的話還未說出口，婦人倒是安慰起她來。

    “不用擔心，醫生剛來過，指標都是正常的，牧兒很快就會醒來了。”她輕輕拍著桑雪的手背，菩提表麵的紋路輕輕硌著桑雪的肌膚，有些疼。“善惡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人各有各的造化，會有今天，不是你的錯，你不必放在心上。”

    這婦人是趙牧的母親莊雯璟，多年前搬去了墨城郊外的南山古寺抄經禮佛。長期居於佛門淨地，連衣衫上都沾染了香火的氣息。

    趙牧曾帶著桑雪去南山拜會過莊雯璟一回，相處不過半日，桑雪卻對她頗有好感。

    初見莊雯璟，桑雪便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恍惚看到了自己的母親。莊雯璟生著一張慈眉善目的臉，不僅沒有傳說中婆婆的刻薄，反倒是待桑雪與趙牧等同，言行之間把桑雪當成了自家人。桑雪喜歡莊雯璟身上讓人安寧的佛家氣息，更喜歡聽她用通俗易懂的語言解讀佛家典籍。她一直念著要再去拜會這位未來婆婆，沒想到再次相見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桑雪想起那回見到莊雯璟，她臉上連一條皺紋都見不著。趙牧一病，卻似一場浩劫，仿佛一夜間，她的鬢角長出了白發，眉間多了條褶皺，連動作都因為衰老而遲滯。

    桑雪心中泛起陣陣酸澀，趙牧生死未卜，莊雯璟又一夜發白，這些都是因她而起啊。他們誰都沒有錯，隻因她一念之差。

    善惡報應，禍福相承，卻沒有應驗在她身上，興許正是因為趙牧替她擋了災。

    桑雪咬了咬唇，愧疚地低下頭。

    莊雯璟低聲安慰了她幾句，騰出病床邊的位置，隨後衝宋清珊招招手，示意她陪自己出去走走。

    宋清珊心領神會，上前攙扶著莊雯璟，留下桑雪和趙牧單獨相處。

    桑雪在病床邊的凳子上坐下，積蓄了好半天勇氣才敢抬起眼睛望向趙牧。

    病榻上的男人，清減了不少，原本圓潤的臉竟能看到顴骨微微凸起。他本就白嫩，此刻因為生病，慘白的臉幾乎與醫院的白色枕巾同色。

    桑雪緊張地盯著心電監護儀上的曲線，生怕一走神，那條曲折的線便會頃刻拉平。

    她第一時間想到求助沈彥柏，他雖脫離醫生這個行業多年，但濟德醫院畢竟是沈家開創的，他一定認識不少心胸專科的權威，興許有辦法讓他醒轉過來。想到這，她按捺不住地要給沈彥柏打電話。在拿出手機的那瞬，桑雪卻生生地打消了這想法。

    打一個電話容易，之後呢，欠下的人情該怎麽償還？

    她嘴上說著要跟他劃清界線，轉頭卻又有求於他。如此千絲萬縷地牽扯著，還怎麽了斷得幹淨！

    她坐立不安地守在病床邊，頓想起來時聽宋清珊說，這些天趙牧的狀況已經穩定，遲遲不肯醒過來，恐怕是心結。

    這種說辭，聽起來像是種迷信，覺得虧欠趙牧的桑雪卻對此深信不疑。

    腦海中浮現電視劇裏的橋段，和昏迷的人多說話，興許能喚醒他的意識。她心裏其實清楚那些不過是演戲罷了，哪有那麽靈驗。但她如果不試，心裏會更加不好受。

    她嚐試同他聊些什麽，一張嘴才發現從前他們就聊得不多，麵對麵說話時，往往聊的是正兒八經的事。此刻在醫院這種壓抑沉悶的環境裏更是不知該說什麽。

    想說些回憶，她在回憶裏搜索了一番後，竟發現兩人總是聚少離多，並沒有什麽值得回味的事。她甚至對他了解得不多，共同認識的人也就宋清珊一個。男女朋友處成他們這樣，還能一步步地走到談婚論嫁，著實是個奇跡。

    搜腸刮肚片刻，桑雪絮絮叨叨地憶起了他們的相識。

    那時她尚在加拿大讀書，她被打工店的同事誆騙，說好的是生日派對，她還傻傻地準備了禮物，到了之後才發現是變相的相親會。

    每個人身上別個小標簽，上麵注明了個人資料甚至是三圍。

    她本就不喜歡人多的場合，更不喜歡陌生人時不時向她投來的打量的目光，好像人人都是獵物，隻等著被狩獵。她躲在角落裏站了一會，看著男男女女攢動的人頭，愈發不在自在。她想走，腳下步伐慢了些，便被一個中東長相的男子搭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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