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斷情難安(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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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泛開星星點點的疼,發病的前兆愈加明顯。不想再欠沈彥柏一次人情,更不想在桑雪麵前顯現自己的脆弱,趙牧緊咬住牙,挺直脊柱,腳下的步伐如一個再健康不過的人。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出那幢辦公樓的,不記得自己在寒風中站了多久。他抱著燭火般微弱的希望,以為一回身便會看到追上來的桑雪。
他等到眼底滿是絕望,她始終沒有出現。
墨城上空,愁雲慘淡。他的心中,大雪紛飛。
無數過往的片斷如臘月的大雪,在眼前紛紛揚揚。他以為把那些雪花握在手心便能留住她,於是他探出手去接。雪花在掌心融成了水滴,每消融一片雪花,便有一段回憶被淡忘,他慌亂地收回手,無助地看著漫天的雪花落在地上,逃不過消融的命運。
他在關島沒等到她,便預料到了,她已經不可能和他一同走下去了。而剛剛,他看到她臉上不忍的拒絕時,心裏愈發清楚,轉機的希望渺茫。隻是,在來之前,他未料到,和桑雪在一起的人會是沈彥柏。
“沈彥柏……”趙牧喃喃念著這個名,眸中迸射出狠厲之色。
為什麽又是他!
心口隱隱的痛漸擴大,如同樹被連根拔起,深埋入地下的根須被強行拉扯斷,最後痛到不能呼吸。
趙牧抬手攔了輛出租車,卻並不想回醫院。出租車漫無目的地繞了幾圈後,他才對司機報了家的地址。
即便這世上的人都背叛了他,還有一個人會陪在他身邊。想到這,他緊抿的唇線稍稍柔軟了些。
從出租車裏下來,趙牧正要進小區,一個戴著墨鏡的黑衣男子縮著脖子飛快靠近,隔了一段距離與他並排而行。
見到本應在加拿大的阿星突然出現在了國內,趙牧微愕,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阿星麵色凝重,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老板,加拿大那邊出事了。”
阿星低聲說了幾句,趙牧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
心髒承受不住地劇烈一顫,趙牧含胸捂住那致命的痛,艱難地從唇齒間迸出一句話。
“訂機票,今天就動身回加拿大!”
見趙牧麵色不佳,阿星忙抬手要去扶他,趙牧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兩人繼續保持著陌生人的距離前行。
趙牧緩了口氣,繼續囑咐:“傳話給Reno,在我回去之前,不準輕舉妄動!”
阿星點頭,輕聲應是。他眉宇間仍是有濃鬱的憂色,隱隱覺得接下來會有一場相當大的變故。他警覺地往四處張望了一番,聲音壓得愈發低地說道:
“還有老板,我得到消息,墨城刑警大隊新上任的那位不好對付。年後做的這幾單,太過密集,他已經盯上了,說要徹查。”
原本做完那幾單,他便打算金盆洗手,沒想到天不遂人願。
“徹查?”趙牧冷笑一聲,“他敢查,得了好處的那幫老家夥也不敢放任他查。新官上任三把火,頂多給他點甜頭,讓他好交差就是。”
見阿星欲言又止,趙牧微偏過頭追問:“怎麽了?”
阿星囁嚅:“加拿大的事恐怕已經傳到墨城了,一旦傳開,形勢對我們相當不利。”
趙牧微眯起眼,眼底寒光畢露。“必要時殺雞儆猴,看誰還有膽動我們!”
他眼角的肌肉微微抽動,如噬血的魔,渾身散發出騰騰的殺氣。冷風割麵而過,趙牧逆著風向抬眸望了一眼遠處,勃勃的野心昭然若揭。
和阿星在小區的岔路口分別後,趙牧獨自上了樓。電梯停在他住的那一層,他卻沒有往家的方向走,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幾步後,停在了隔壁的門口。
他熟練地輸入電子鎖的密碼,“嘀”聲之後,他推開了眼前的那扇門。屋子裏拉著厚重的遮光窗簾,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趙牧踏進那片黑暗裏,反手關上門,不需要借助外部光源,他熟門熟路走到了最裏間的一道門前。
那道門泛著微微的寒光,如黑夜中獸類警敏的目光。趙牧將右手輕輕貼在門上,門上嵌著的觸控顯示屏頓亮了起來。很快,顯示屏上提示指紋匹配成功,門緩緩向兩側打開。
門開啟的瞬間,一陣寒氣撲麵而來。他卻並不覺得冷,心口反倒升騰出了暖意。
床、沙發、電視,房間裏的擺設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臥室,除了立於床邊的巨大玻璃罐。約一人多高的玻璃罐裏裝滿了淡藍色的冷凍液,一個麵容清秀的女人懸浮在液體中。她閉著眼,微垂著脖頸,恬靜得如同一隻沉睡於水底的精靈。
趙牧走上前,環抱住玻璃罐,隔著玻璃和冷凍液將臉與她的靠近。
“對不起,這幾天我病了,沒有來看你。”趙牧抱歉地說。
掛在牆上的電視,正循環播放著一段錄像,裏麵出現的女人正是被冷凍在玻璃罐中的那個人。
此刻,她正對著鏡頭憤懣地冷哼:“有些人啊就是嘴硬,生了病不肯吃藥,現在可好,還要我來照顧你!”
說著,鏡頭一轉,轉向床上昏睡的男子。那男子眉目清秀,五官精致,又長又卷的睫毛尤其好看。
她抬手撫了撫他的眉,見他蒼白的雙唇緊抿,麵上透著病態的潮紅,語氣不自覺地軟了下來。“隻要你醒過來,我不會再怪你沒時間陪我,也不會再對你亂發脾氣……”
她將臉輕靠向他的胸口,鏡頭正對著她微閉的眼睛時,一顆淚從她眼角滑下,跌落在了那男子的胸口。她如歎息一般說著:“如果我替你承受一半的痛苦,就好了。”
趙牧眼睛酸澀,勉力微笑一下,他喃喃道:“傻瓜,不用擔心,現在已經沒事了。”
似怕她不放心,他抬手,隔著玻璃撫了撫她的臉。“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裏。倒是你,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好像又瘦了些。”
淡藍色的光在她臉上遊走而過,如無聲的言語。他神色緊張,急急地解釋道:“你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氣我背棄諾言,和別人結婚。但是你放心,她對我來說,隻是個軀殼,一個合適的記憶載體,沒有人能替代不了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他的嘴角舒展開一抹笑意,語氣篤定道:“我不會讓你在這裏委屈太久,很快,很快你就可以醒過來了。”
電視屏幕上,那女人正揮著手衝鏡頭喊道:“你再不快點,就追不上我了。”
陽光鋪撒在她臉上,她的眼眸如被繁星點綴的夜空,微光流轉而過,煞是美麗。他還沒來得及多看幾眼,她轉過身,大步往前跑去,身形很快融入山坡高處的陽光裏。
趙牧向著電視的方向前疾走兩步,猛地想起,他看到的隻是錄像,臉上不禁流露出失落。他苦笑著扯了扯唇,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臉,早已不是她熟識的樣子。他照鏡子時,常常會被這張臉惡心到,要是被她見到了,會不會嚇著她。
想著,他下意識地微偏過了臉。
這一段錄像恰播放完,她的聲音跟著消失在了耳邊。他的心口跟著湧起不可名狀的悲痛,恨不能和她永遠活在錄像之中。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人,她不需要沉睡在玻璃罐中,他也不用借著這種方式想念她……
趙牧捏緊拳心,聲線中透出毫不掩飾的恨意。“我今天見到他了,害死你的那個人……我答應過你的,會讓他血債血償。這一次,他絕不會像六年前那麽幸運!”
佛擋殺佛,神擋殺神。他的雙手已滿是汙血,再多一些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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