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紅旗沉悶地坐在床頭，下意識想從兜裏摸出一根煙，餘光瞥到兒女憂心忡忡看著他的模樣，猶豫半響又把煙放了回去，說：“我已經把楊梅的事報案了，就看他們怎麽處理了。”

    “警察叔叔會把他們抓起來了嗎？會把他們關進牢裏？”阿傑畢竟還是小孩子，隻知道警察叔叔就會抓壞人，不知道並不是什麽人一進警局就會關起來。

    這種偏僻鎮上的派出所，值班民警人手緊，處理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算這起事件涉及的財產損失在他們看來比較巨大，但到底會是什麽結果，郝歡喜並不確定。然而田秀雅和郝歡妮還是很高興的，隻有先前被村長提醒過的郝紅旗有些心裏沒底。

    第二天，就有穿著製服的兩名片警上門來問話。在郝紅旗家問了大致經過，又去郝誌華家做了筆錄，然後再去楊梅園看了，甚至還去隔壁牛塘那幾個當時中毒的孩子家詳細問了情況。這認真負責的態度明顯獲得了郝紅旗的好感，讓他多抱有一些信心了。

    這些郝歡喜都不知道，不是她對這事漠不關心，而是山間的野生蘑菇實在漲勢喜人，她必須爭分奪秒。

    每天一大清早她就帶著弟弟妹妹去深山采蘑菇去了。前段時間下了那麽長的雨，幾乎沒有村民敢進山，山林裏到處都是可愛的冒出尖兒的野生菌，雞樅常常是一簇一簇地窩在樹下的背陰處，它們吸飽了水分，瘋了似的往上拔高，往外擴散。還有高山紅菌，青菌，各種少見的野生菌……經過近十天雨水的澆灌和繁衍，爭先恐後地鑽出土壤，冒出嫩尖兒。

    “大姐，這次我們可真發了，沒想到可以采到這麽多啊。”阿傑彎著腰興奮地把腳邊的一窩蘑菇摘到筐裏，激動地嚷道。

    郝歡喜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那雙眼也是亮晶晶的，馬上開學在即，她得趁著這段空閑好好賺一筆，至少要把之前家中楊梅園的損失都撈回來。

    等三人背著滿滿當當的菌子回來，一路上引的擦肩而過的鄉親們頻頻回頭，雖然郝歡喜特地用肥厚的綠葉子遮住了背簍，但那沉甸甸的重量還是招惹了不少窺覷的視線。

    “咱們走快點把，否則進城來不及了。”許是最近郝紅旗和郝誌華兄弟家的事鬧的有些大，郝歡喜感到村裏對她家的事關注多了。這並不見的是好事。誰知道這些人當中就沒有李桂花那邊的眼線呢。

    別看李桂花明麵上招人嫌，但她也是有幾個走得近的朋友的。像英子媽就是其中典型的一個。李桂花每年都會給英子家送去很多新鮮水果，郝誌華的果園是村裏占地麵積最大的，收入也高。每年早晚稻穀十來畝田，光是賣米的收入在沙屯坳都能擠進“富足”的行列了，願意巴結李桂花的可不少的。

    至於為什麽家中明明有錢，李桂花先前還那麽愛在何秋菊和郝紅旗他們麵前哭窮，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郝歡喜的催促下，三姐弟匆匆回到院子裏，郝紅旗看到孩子們采了這麽多的蘑菇也是吃一驚，很快他掩飾住內心的喜悅，趕緊和郝歡喜一起進了城。

    這次依舊是送給中心大酒店，楊軍不在，是廚房的一個管事的簽收的單子。當然是現金結算。一共一百三十多塊，這是郝歡喜賣野生菌日收入最高的一次。

    看到那嶄新的一百塊，郝紅旗深深地受到了刺激。他要是在外幫工，要多少個加班加點的日子才能拿到一百塊的工錢啊。但大丫頭不過帶著弟弟妹妹忙活了一個上午就賺到了，不需要任何本錢，也不需要任何技術含量。郝紅旗一直以來都沒怎麽重視郝歡喜的小買賣，如今才是知道，這比家裏的楊梅還來錢呢！

    “爸，是不是很吃驚啊？”察覺到郝紅旗的臉色變化，郝歡喜像一隻小狐狸，頗有些得意地揚了揚手中的票子。嘿嘿，她這可是90年代的一百塊哦，這樣的日收入在大城市也算是高的呢。

    郝紅旗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開玩笑似的問：“我的親閨女，告訴爸爸，你存了多少零花錢了？”

    采蘑菇的事從頭至尾大人們都沒參與過，郝紅旗先前就和田秀雅說好了，這部分收入他們不會伸手去要的。一開始郝歡喜還把錢交給田秀雅存著，後來郝紅旗說了以後，田秀雅就把錢給郝歡喜自己保管。所以郝紅旗現在還真不知道大丫頭存了多少私房錢。

    “想知道呀？”郝歡喜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當然呀。說不定我女兒成了萬元戶了，我還得幫你打工呢。”父女倆並排走在街道上，打趣說著輕鬆話。

    “嘿嘿。”郝歡喜笑了，悄咪咪地湊過去，跟郝紅旗耳畔就道，“其實呢，已經把咱家瓜田的損失賺回來了。”馬上楊梅園那個缺口也能補上了呢。

    郝紅旗微微睜大了雙眼，愣了幾秒鍾，他有些不敢置信，又覺得大丫頭是不會說謊的。默默地消化掉這個令他震愕的事實後，他高興又自豪地說道：“我郝紅旗養了個好女兒哩，等以後歡喜有出息了，可要好好把弟弟妹妹帶出這個山窩窩哦。”

    明顯郝紅旗話中有話，郝歡喜略微意外，想著是這幾天和大伯家的隔閡矛盾讓他心境起了變化。

    便試探道：“爸，其實商機就存在咱們身邊，等著我們去發現呢。你要信我的眼光的話，就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我信你，信你一定可以帶著咱家在這城裏找到一席之地。”

    郝紅旗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女兒說出這樣發聵震聾的話來。

    是啊，他到底在遲疑什麽呢。

    孩子們都這麽懂事，妻子一直很為他著想，他作為父親，作為丈夫，到底在害怕什麽呢。

    反正，那個村子，現在和大哥鬧的那麽僵，每天都必須提防著李桂花時不時的小陰招，別說是田秀雅，他也已快難以忍受了。

    如果他還像以前一樣，到了秋收後再出門幫工，不知道妻兒又要受到多少委屈呢。

    這樣暗無天日雞犬不寧的日子，如此的晦暗，難以看到光明。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如徹底地搬離那裏，早早地為未來做打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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