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郝紅旗明顯神色鬆動，郝歡喜趕緊趁熱打鐵地說：“爸，我都想好了，咱們啊，到城裏租一間小門麵，讓媽開一個小小的裁縫店。你再在市場這裏謀一份工作。現在先別討論賺大錢，但至少讓一家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

    聽起來確實很美好，可是門麵的租金哪裏來，裁縫店再小也要本錢，郝紅旗估摸了一下手上的儲蓄，皺起了眉頭。先前的西瓜和楊梅是賣了幾個錢，可三個孩子馬上一開學，學費雜費還有兩個丫頭一學期寄宿的費用和每周的生活費，加起來可不是小數目呢。把這些一減去，他口袋就沒剩多少了。

    “對了，如果你真有這個意願的話，弟弟妹妹的學費和夥食費就不用你操心了。這些天賣菌子的收入，也有歡妮和阿傑的份，我可都清清楚楚地記著的呢。”郝歡喜不甚關心地說著，又歪頭想了想，繼續道，“要是順利的話，歡妮進入二中，我能照顧她。但阿傑也必須到城裏來上學，不知道轉校的話能不能找個熟人呢……”

    郝歡喜開開心心地布置著一家子的去處，郝紅旗有些羞愧，他作為家長竟要讓孩子給他規劃未來了，真是越活越過去了。

    “歡喜，這事爸有自己的考量，萬一我做了決定，不管是錢還是歡妮阿傑的教育費用，都不用你擔心的。爸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莊稼漢，可真誠相待的朋友也不少，若是真想做點小生意，我厚著臉皮上門這裏借一點，那裏湊一些，總歸還是夠用的。你呀，就專心念書，給弟弟妹妹樹立一個好榜樣，爸爸就高興得很了。”

    “爸！你想通啦！”郝歡喜激動地一蹦三尺高，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郝紅旗表明自己的態度，她不可謂不高興。

    “我隻是說萬一，還沒徹底定下來呢。”郝紅旗笑道。

    “那不就是一個意思嘛。老爸，你太偉大了！媽知道了一定很開心的！”郝歡喜才不管呢，反正她就是認定全家進城做生意這事是十拿九穩的了。

    回到家，郝歡喜意外地發現田秀雅郝歡妮臉上都洋溢著久違的笑容。

    郝紅旗有些疑惑，“老婆，有什麽好事？”他想莫不是那些個片警說動李桂花賠錢了？又覺得這有些異想天開，暗自在心裏搖搖頭。

    “妮妮的成績出來了！她班主任打過電話了，咱村裏這一屆就她分數最高呢。”田秀雅笑著說道。

    郝歡妮臉上也難得露出靦腆的笑容，似乎不習慣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真的嗎！那太好了！考上哪裏，是二中嗎？還是一中？！”郝紅旗眼睛瞪圓了，半響才愣愣地對著二丫頭喜不自禁地問道。

    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因為自己這麽興奮，郝歡喜想著心裏禁不住開心起來，又有些謹慎地解釋道：“不是一中，是二中。一中分數不夠吧……”她就算考入菁南二中，排名肯定也不靠前的，這點她有自知之明，因此父親一說到一中，郝歡妮就想起姐姐那高出一中分數前一大截的好成績，忽然有點害怕讓父親失望了。

    “二中也是名校呢！我家妮妮太厲害了！就知道你能考上的！”看穿妹妹敏感的心思，郝歡喜高興地抱住郝歡妮。隻要和她是同一所學校，這就夠了。郝歡妮的性格不善交際，情緒敏感，菁南一中學霸多，早晚自習抓的很嚴格，管理製度比較壓抑，反而不適合她。

    “就是啊，村裏那幾個和妮妮一屆的毛頭小子們，可是連六中都要找關係才能進呢，你就知足吧你！”田秀雅故作生氣地批評道。六中就是隔壁鎮上唯一的一所中學，位置偏僻，去那上初中的學生質量參差不齊，最主要的是師資力量急缺，學習氛圍不好，很多家長把孩子送到這隻想要一個初中文憑而已。

    郝紅旗流汗，他也沒說什麽煞風景的話啊，怎麽就被老婆教育了呢。不過家有喜事，他高興得很，提了從鎮上帶回的東坡肉在砧板上哼著小曲兒切了起來，郝歡喜淘米，點了柴禾，給他打下手。做飯時難得郝歡妮得了空閑，她坐在桌前和田秀雅說著話，眉眼間溢滿了喜色。

    濃鬱的飯香很快溢滿了這棟小小的泥磚屋，外邊的鴨子晃悠悠地回家了，白天興奮地找蟲子吃的雞也回到了雞圈裏，遠處聽到了牛悠長的叫聲，郝紅旗一家幸福的圍在小小的方桌前，暫時忘了前些天李桂花帶來的煩惱。

    幾天後，片警跟郝紅旗說，鑒於這個案子涉及到一部分經濟糾紛，需要上報處理。不過因為李桂花噴灑農藥造成了故意傷人的事實，他們也不會不管。不過需要征求牛塘那幾個被傷害的家庭的意見。

    村子裏不知道哪裏流傳的消息說這下李桂花要吃官司了，李桂花終於不敢那麽囂張了，可能意識到事情有些失控了。

    一開始就覺得這事掀不起什麽風浪的何秋菊也急了，還訓斥郝紅旗不該把事情鬧的這麽大，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她也麵上無光。

    郝紅旗雖然嘴上不敢說什麽，心裏也是知道娘偏心，不想真的從大兒子手裏掏錢出來呢。

    但所謂的公平判決看起來終究是雷聲大雨點小。足足等了一周，上邊都沒有消息。大家慢慢地淡忘這件事了。

    郝紅旗終於下定決心，提出要進城謀生。

    田秀雅震驚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直到見丈夫把家裏的雞鴨送到集市上去賣，就連那隻留待過年的土豬都和二毛爸說好價格轉讓給他了，這才信了他是認真的。

    這時候學校已經放榜了，郝歡喜終於攢夠了私房錢，開始著手打聽有沒有合適的鋪麵。但這個過程實在磨人，她一開始就出師不利。人家房東見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丫頭，都有些半信半疑，加上幾次打交道下來，看出她想以付月租的方式租鋪麵，都不是很願意商談。不過郝歡喜依舊笑眯眯地繼續托人打聽消息，有求於人時她要什麽臉皮嘛。

    郝紅旗也不再糾結討要大哥的那些賠償了，他最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萬一這件事沒有結果，日子還是得過。既然他下決心要帶著一家在城裏站穩腳跟，那他就不會怠慢。郝紅旗拿出一個黑色的筆記本，寫了很多人的名字，一家一戶地上門去借錢。

    就在這個時候，法院的判決書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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