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俊鋒剛一走進院內，王誌信就熱情地迎了上來：“唉呀，吳老板，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邊說邊客氣地把他領進了堂屋，並吩咐下人道，“去，沏上茶葉店剛送來的信陽毛尖。”

    吳俊鋒微微一笑道：“這信陽毛尖可是好東西啊！我記得1915年，為了迎接巴拿馬運河通航，在美國舊金山舉行了首屆萬國博覽會，中國作為國際博覽會的初次參賽者，第一次在世界舞台上公開露麵。全國各地著名茶區俱都積極籌備了參賽茶樣，最後經過評判，信陽毛尖茶以外形美觀、香氣清高、滋味濃醇的獨特品質，被授予了世界茶葉金質獎狀和獎章。”

    說話間，夥計己經沏上了茶，他一邊喝著，一邊不斷地讚賞著：“果真名不虛傳！好茶，真是好茶啊！”

    王誌信豎起大拇指道：“沒想到你對茶文化了解得如此深入，真是後生可畏啊！”然後眼珠一轉，若有所思地問，“不過吳老板此行光臨寒舍，應該不僅僅是為了品茶吧？”

    其實吳俊鋒自從走進王家，便注意到，對方說話間，眼角眉梢都是笑，完全沒有了兩人初次見麵時的勉強，便心知肚明了，於是幹脆地說：“王老板敝亮，我也就直說了吧，想必我沒有取出三十萬，並又拿出二十萬存入，寶通成的生意，一定運轉得不錯吧？”

    王誌信眉開眼笑道：“何止不錯，簡直是相當好，甚至把裕興隆的一些老主顧都搶了來，惹得其餘十一家錢莊，個個都眼紅得很呢。”

    吳俊鋒聞言，心裏更有底了，便不動聲色地問：“呃，那挺好的。不知道王老板，能不能象上次那樣，再幫我一個忙呢？”

    王誌信不由緊張起來，隨即釋然道：“估計這次，我沒有辦法再給你幫忙了，因為現在，我與臧家沒有任何的借貸關係了。”

    吳俊鋒卻胸有成竹地說：“有沒有借貸關係無所謂。現在裕興隆基本算完了，寶通成就是窯灣最大的錢莊了。隻要你利用自己的威信，聯合其餘七家與臧家有借貸關係的錢莊老板，對他們說，運河碼頭財政出現問題，就要倒閉了，逼迫臧家梁還錢就是了。”

    王誌信立刻將頭搖得象拔浪鼓：“不行，這事絕對不行！上次我提前催貸，己經把臧家人徹底得罪了，這次要是再聯合十一家錢莊，別人會怎麽看我？會戳著脊梁骨，罵我唯利是圖的！”

    吳俊鋒冷笑一聲：“你以為現在，就沒有罵你唯利是圖了嗎？”

    王誌信立刻漲紅了臉，但張了張嘴，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吳俊鋒趁機道：“當然，這個忙不是讓你的白幫的，我會再將三十萬，存入寶通成的！”

    王誌信雙眼不由一亮，連聲道：“好說，好說！”

    吳俊鋒微微一笑，便將具體實施步驟細細敘說了一番，這才告辭而去。

    雖然內心深處，王誌信並不是很情願，但看在五十萬的份上，態度甚至友好，甚至還熱情地將客人送出了很遠。

    ……

    沒想到，竟然在大門口拐灣處，遇到了曬得黑黑的大兒子王建平。

    吳俊鋒當然是認得曾經好友的這位同學的，立刻親熱地抱拳道：“建平兄，好久不見，在哪裏發財啊？”

    王建平連忙回禮，委曲地說：“發什麽財啊，被發配到莊稼地裏幹農活了。”

    吳俊鋒驚訝地望著父子倆。

    王誌信連忙解釋道：“你是知道的，他就會耍小聰明，成績一向不好，這不快畢業了嗎？我想讓他接管生意，又怕他吃不了苦，就把他放到王樓他外婆家，先幹幹農活，鍛煉鍛煉。”

    吳俊鋒聞言，眼晴一亮道：“那以後，還請建平兄多多幫襯了。”

    王建平連忙客氣地說：“哪裏哪裏！”

    賓主雙方寒暄了幾句，吳俊鋒這才快步離去。

    王建平望著他的背影，疑惑地自言自語道：“什麽意思？吳家生意做得那麽大，隻有他幫襯我，怎麽需要我幫襯他的？”眼珠一轉，忽然想起什麽，便問父親，“對了，爸，他來我們家做什麽？”

    王誌信暫時還不想讓兒子知道，自己與吳俊鋒的詳細交易，隻好敷衍道：“也沒什麽，他又把三十萬存進了我們寶通成，有些不放心，特意過來找我閑聊的。”

    王建平“哦”了一聲，卻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

    臧家大院後院三房小院內，早上洗涮完畢，郭文芳便提著小包，從臥室走出來。沒想到在經過兒子臥室時，卻聽到裏麵傳來了傷感的歌聲。

    ……芒種過後，露珠把柴門輕叩；稻未熟透，禾苗漸黃；臨別之際，驀然回首；在不經意間，相思己寫就。

    處暑霜降，夜半沾衣人未覺；樹將枯萎，花亦凋零；欲訴離情，卻無盡頭；正如枝上葉，一歲一葳蕤……

    郭文芳不由微微一笑，推開其臥室的門，隻見兒子穿著一套嶄新的西裝鞋履，正在對著鏡子擺弄著頭發造型。

    郭文芳若有所思地問：“遠航，這一大清早的，你鬼叫什麽？”

    臧遠航連頭都沒回，邊擺弄著頭發邊問：“媽，你來得正好，你看我梳什麽樣的發型好看呢？”

    郭文芳驕傲地說：“我生的兒子嘛，長得那麽帥，頂個西瓜殼都好看。”

    臧遠航沮喪道：“西瓜殼？那麽難看，你這不是成心讓我找不到媳婦嗎？”

    郭文芳打趣地說：“原來你大清早就唱這麽哀怨的歌，是做夢娶媳婦了呀。”

    臧遠航立刻漲紅了臉，不好意思道：“才不是呢。”

    郭文芳急切地問：“告訴我，是誰家的姑娘。不過呢，以我們遠航的眼光，那姑娘一定不會差。”

    臧遠航自豪地說：“那當然，一般的姑娘，我也看不上啊。”

    郭文芳立刻笑了：“看，承認了吧。快告訴我是哪家姑娘，我好派人去提親。”

    臧遠航驚喜極了：“媽，當真？”

    郭文芳正色道：“媽什麽時候騙過你？”

    臧遠航試探地問：“那我說了？”

    郭文芳催促道“你是男子漢啊，別吞吞吐吐的了。再不說，我就走了。”

    臧遠航連忙拉住說：“媽，別走，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郭文芳佯裝生氣道：“那就快點，媽的時間很寶貴的，上午要去育嬰堂看那些可憐的孤兒棄嬰，下午還要去孤寒院看那些鰥寡老人呢。”

    臧遠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是鼓起勇氣道：“那個，我看中了三益甜油坊徐老板的女兒。”

    郭文芳聞言，臉上的笑容立刻就僵住了，沒好氣地說：“我不是說了嗎？讓你離柳蘭香的兩個女兒遠點嗎？常言道‘閨女穿她娘的鞋－老樣子’，那個女人人品有問題，女兒能好到哪裏去？”

    臧遠航解釋道：“媽，我看中的是大女兒，根本不是她親生的。再說了，她親生的二女兒，都和俊鋒約會好長時間了。”

    郭文芳雙眼一亮，埋怨說：“誰讓你不早說？我們碼頭接連兩次出事，你爸一直懷疑是吳俊鋒暗中搗的鬼呢。你和他原本就是好朋友，要是能成連襟，說不定還能化解臧吳兩家的恩怨呢。”

    臧遠航連忙解釋道：“哎呀，媽你不能這樣想！我喜歡佩芸，純粹是因為喜歡，和吳家恩怨沒有關係的，一碼歸一碼！”

    郭文芳不以為然道：“不是一碼事，現在也變成一碼事了。好了好了，等你爸晚上收工回來，我再和他好好商量，然後找個媒人，再選個良辰吉日去提親。”

    臧遠航調皮地敬了個軍禮：“謝謝媽。”走了兩步，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囑道，“聽說現在有不少人到徐家提親呢，你讓爸快點啊，我怕再晚就來不及了。”

    郭文芳驕傲地說：“放心吧！以我們臧家在窯灣的名望，就算再晚，也一定來得及！”

    ……

    因為有了母親的承諾，臧遠航心情大好，在運河碼頭上一邊點貨，一邊開心地吹著《今生醉了卻又醒》的歌曲口哨。

    臧遠方打趣地地問：“遠航，今天早上怎麽這麽高興，你撿到寶啦？”

    臧遠航嘿嘿一笑，神秘地說：“比撿到寶還讓我高興呢。”

    臧遠方好奇地問：“哦，什麽好事，快說來聽聽。”

    臧遠航故意賣著關子：“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臧遠方還想說什麽，正在這時，就看到老呂急匆匆向他們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臧遠航臉色不由變，立刻驚訝地問：“呂叔，出了什麽事了？”

    老呂氣喘籲籲地說：“我……我看到王誌信帶著一大群人，氣勢洶洶地朝管理處那邊去了。”

    臧遠航和臧遠方對視一眼，同時叫了一聲“不好”，立刻向管理處方向飛奔去！

    ……

    與此同時，碼頭管理處的二樓辦公室內，臧家梁正坐在桌前，手裏拿著一張支票。

    抬頭是兩個字：支票。

    下麵幾行字：

    祈付：寶通成錢莊

    金額：壹拾陸萬。

    發票人簽名：臧家梁

    備注：

    他目不轉晴地盯著支票，一臉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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