摞下這話，她轉身就走。

    臧遠航愣了片刻，猛地將枕頭扔在地上，頹喪地蹲在地上，同時絕望地喃喃自語道：“我該怎麽辦？佩芸，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與此同時，郭文芳怒氣衝衝地衝了兒子房間，走回自己的臥室。

    臧家梁看到妻子的臉色，急忙問：“怎麽樣？遠航同意了嗎？”

    郭文芳一屁股坐在床上，沒好氣地說：“要是同意，我還能這麽生氣嗎？”

    臧家梁苦笑道：“他要是同意，就不是我兒子了。這件事啊，你就別忙活了，沒用的。”

    郭文芳卻冷哼一聲說：“肯定有用！等他籌不到錢，就會屈服了！”

    ……

    碼頭管理處二樓辦公室內，臧遠航正在埋頭看文件。

    忽然臧遠方、臧遠茹、臧遠勝走進來，他們身後，跟著碼頭的職員們。

    臧遠航聽到門響，立刻放下手頭的文件，充滿期待地問：“怎麽樣，今天收了多少？”

    臧遠方搖了搖頭，為難地說：“遠航……”

    但是還沒等他把話說話，職員甲就拿出一個寫有“辭職書”的信封，放在辦公桌上，歉然地說：“老板，對不起，我要辭職。”

    其餘的職員們，也跟著遞上了辭職書，紛紛說“老板，我也要辭職。”

    臧遠航立刻明白了什麽，但還是平靜地問：“怎麽？發生什麽事了？”

    職員甲委曲地說：“老板，你要我們去收那些陳年爛賬，我們真的是盡了力了，可是一分錢都收不到啊。”

    職員乙附和道：“老板，我們不是不想幫你，可是收那些陳年爛賬，真的是太難太難了。”

    職員們七嘴八舌地說：“是啊，是啊，真的太難了。”

    臧遠航沉吟片刻，便問職員甲：“李大，你今年多大年紀了？”

    李大感慨道：“己經七十一歲啦。”

    臧遠航再問職員乙：“劉二叔，你在運河碼頭上班多久了？”

    劉二叔答道：“我十八歲就來碼頭，己經三十二年了。”

    臧遠航又問職員丙：“春平，你家是第幾代在碼頭工作了？”

    春平自豪地說：“到我這輩，己經是第三代了。”

    臧遠航立刻把臉一撂，冷冷道：“你們有的在碼頭做到七十，有的工作幾十年，有的幾代人都依靠碼頭吃飯。臧家怎麽對你們的，你們比誰都清楚。”然後掃了眾人一眼，語氣不含半點感情，“李大，你其實早己經過了退休年齡，可是為了照顧你的家庭，我爸一直給你安置一個閑差，你上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是每月薪水一分不少，就是想讓你好好享享清福，安度晚年。劉二叔，聽我爸說，你剛到碼頭不久就得了心髒病，每個月都要報銷大量醫藥費，可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辭退你。還有春平，你們一家三代都在碼頭做事，現在令尊在中寧街開了一家小雜貨店，聽說生意很興隆，再加上你在碼頭不菲的工資，你們家生活己經很富足了。碼頭為你們做了那麽多事，現在出現問題，急需要現金周轉，請你們幫忙去討要陳年爛賬，你們居然告訴我你們要辭職，你們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

    職員們對望了一眼，有的麵露愧色，有的仍然一臉不滿。

    臧遠航說到這裏，拿起桌上的那摞辭職信，繼續氣極敗壞地說：“我們碼頭生意興隆的時候，年底分紅的時候，你們怎麽不說你們要辭職？”越說越氣，索性將辭職書往他們身上一甩，漲紅了臉，厲聲道，“現在碼頭隻不過出了一點點問題，你們都跑來跟我說你們要辭職？既然這樣，那就別怪我不講什麽情麵，辭職是你們主動提出來的，那麽就公事公辦，按照規定，你們要賠錢給碼頭！之前交的那些鋪保、人事保等等全部沒收，一個子兒都不會退給你們！”

    職員們聽到這裏，全都羞愧地低下頭。

    臧遠茹走到盛怒的堂弟身邊，柔聲說：“遠航，這件事你不能全怪他們。要知道，他們追討的陳年爛賬，如果好討要的話，也就不能成為陳年爛帳了。再說不僅是他們，我和大哥也是白跑了這好多天，一分錢都沒要到呀，你不能不說我和大哥不盡力吧。”

    臧遠航不由一呆，隨即一字一頓地問：“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臧遠茹唉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臧遠方則直接幹脆地說：“是真的是沒有辦法了。遠航，這麽短的時間，根本籌不到這麽多錢！”

    臧遠航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下定決心道：“那你們把碼頭所有的賬本，全部給我搬出來，我要一個個核查！‘蚊子再小也是肉，螞蟻再小也有骨頭。’我就不信，這麽大的碼頭，連五萬塊都籌不到！”

    ……

    當天夜半時分，碼頭管理處一樓辦公室內燈火透明，和停泊在周邊航道內的貨船，以及三裏外的花船交相輝映，將大運河染得形如白晝一般！

    職員們正在站在堆積如山的帳薄前，加班加點地整理著。

    臧遠航坐在一張辦公桌前，麵前己經撂起了高高的幾撂。

    他仔細核對著帳簿，忽然抬頭問堂姐：“蔡和興印刷廠欠我們3800元，欠了六年，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還？”

    臧遠茹對答如流：“印刷廠蔡老板說，是因為他們資金鏈斷了。不過之前蔡老板得知我們碼頭的困難，己經答應分六期還了，頭五期都準時還了，所以第六期我們答應，再給半個月的寬限期。”

    臧遠航果斷地說：“半個月的寬限期太長了，告訴他們，三天之內，必須把第六期全部還清。”然後又打開一個帳簿問，“趙信隆醬園店呢？欠了2900元，己經欠了三年了，為什麽還不還呢？”

    臧遠茹答道：“醬園店這幾年擴大經營，也急需要用錢。再說他們是我們幾十年的老主顧，趙老板和三叔的關係一直很好。”

    臧遠航卻麵無表情地說：“既然他和我爸關係，當然更應該多幫碼頭的忙了。你告訴他，現在我們需要錢，讓他馬上把欠我們的債還上。”

    臧遠茹隻好點了點頭，無可奈何道：“好吧。”

    臧遠航又打開一個賬簿問：“這個劉士義是怎麽回事？欠了我們三千塊錢，都欠了十幾年了，怎麽一直還不還？”

    臧遠方答道：“是這樣的。劉士義是爺爺的同窗好友。有一次冬天上凍，爺爺在運河上滑冰，不小心掉到水裏，是他救了爺爺一命。後來他兒子想要買條漁船打漁，就找爺爺借錢，爺爺讓三叔給了他三千，還吩咐說，這三千塊就算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不用他還了。”

    臧遠航卻不以為意地說：“做生意是做生意，人情是人情，一碼歸一碼嘛，怎麽能公私不分呢？”

    臧遠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可是……可是老人家三年前就去世了。”

    臧遠航卻絲毫不為所動：“那他有沒有兒子孫子啊，父債子還嘛。”

    職員們聞言，全都不屑地望著他，紛紛搖頭。

    臧遠方苦笑道：“他兒子靠打漁為生，還要養一大家人，並沒有多少錢。”

    臧遠航卻決絕地說：“有漁船就行了。我不管，自古‘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馬上讓他還錢，要是沒有錢，就讓他把漁船賣了，也一定要把這三千塊錢還上！”

    他的語氣強硬且冷酷！

    臧遠方隻好道：“那好吧，天一亮我就去要。”

    臧遠航又打開一個賬簿問：“這筆二百元的賬，是怎麽回事？”

    李大深深地歎了口氣說：“他們答應下個月還給我們，應該會還的吧……”

    就這樣，臧遠方、臧遠茹和職員們，帶著著鬱悶又無奈的心情，一直忙碌到第二天淩晨，實在沒有力氣了，才打著哈欠，昏昏沉沉地散去。

    他們走出辦公室後，互相望了望，全都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一時間，偌大的碼頭管理處，隻剩下臧遠航一個人。

    他神情落寞地站在辦公室當中，望著室內井然有序的桌椅、文件、貨船模型，神情鬱鬱地走了出去。但是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運河碼頭管理處”的匾額時，神情越發變得嚴肅了起來！

    他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徐立秋，你一定要拿到新執照！現在，我把碼頭二百多年基業、臧家幾代人的努力以及我的全部身家財產，都押在你一個人身上了。除此以外，還有窯灣正常的經濟秩序以及一千多名工人的飯碗。所以，你隻可成功，絕不可失敗呀！”

    ……

    黃昏時分，臧家大院客廳內，飯菜己經擺上了桌，但是臧增福夫婦、臧家棟夫婦和臧家梁夫婦卻並沒有吃，而是坐在沙發上，雖然神態各異，但看得出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臧家棟一臉地幸災樂禍，臧家梁不住地唉聲歎氣。

    臧增福則是一臉的怒氣！

    曹秀英隻好不停地安慰他：“老頭子，別氣，別氣了啊，氣壞身子可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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