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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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縣素有錢王之鄉的美譽,單蕭易也不清楚直徑57厘米左右的銅錢背後到底和曆史有著怎樣的瓜葛,隻不過人家說奇觀,他也跟著說一句牛逼。城是一座小城,古色古香,青灰色磚瓦房尤為突出一種韻味,當然,每一任縣長走馬上任時也是把發展古城文化放在首位,畢竟建設古城也算是一項約定俗成的政績,對古城區人為的修修補補,意在還古城一個“古樣”,總算差強人意。

    單蕭易已經是一個淪陷在傷春悲秋裏的人,現在看著這一街亮著燈的紅紙燈籠,想到的絕不是那時夜不閉戶的盛況。有的風景雖美,可一旦被過往抹上一層悲傷,那麽再怎麽輝煌終究也逃不過物是人非的蒼涼。

    單蕭易已經習慣了低著頭走路,忽然一雙腳佇立在他的眼前,是個女子。

    “至於嗎?就因為那件事,連我們你都要放棄?”

    聲音熟悉,挑釁意味不減當年。

    單蕭易沒有抬頭,側過一步讓開,想要繼續走路。

    不料這雙腳再次擋在了他的身前。

    “你不是我認識的單蕭易了。”雙腳閃開,讓出一條道。

    單蕭易依舊沒有抬頭,隻是邁出兩步之後輕聲道:

    “李妲,成龍上天,成蛇鑽草,我單蕭易無能,讓你們見笑了。”

    他走得幹脆,沒有回頭。

    ……

    停電。

    姑鎮雖說也是依山傍水,甚至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利發電廠作陪,但也不能就對二十一世紀初的居民生活水平一概而論,尤其還是在學校這種地方。處於改革時期的娜六中,大規模的停電不是沒有過,電路的檢修,或是更換陳舊的設備。不至於大驚小怪,早有蠟燭準備以應對此類事件的教室裏,間隙性地響起了諸如團結就是力量一類的紅歌。可排練室位於學校一幢年歲較老的教學樓一樓,碰上停電基本上就隻能睜眼瞎,所以五個人幾乎湊到了一起。

    “啊!”

    漆黑中欒螢忽然一聲驚叫,把另外兩個女生嚇了一跳。

    “啊。”

    單蕭易在欒螢叫完之後緊跟著也發出一聲怪叫,要是細細品味,不難發現其中巧妙躲藏著一絲竊喜意味。

    氣氛有些詭異,女生狐疑肆起。

    十二三歲,這還是一個能相信世界上有鬼的年紀。尤其是鄉下的少男少女,心中多少都有著一點對大自然未知的敬畏,加之他們所在這幢老樓早就有高年級學生言傳鬧鬼的說法,又有單蕭易這種唯恐天下不亂的渾蛋存在,別說女生,就連段晨心裏都有些瘮得慌,單蕭易黑暗中臉上掛起了笑意。

    “呀!”

    欒螢再一次的驚哼終於讓另外兩個女生不寒而栗。不過,如果現在有光,也許她們會發現她臉上浮起的一點紅暈。

    “段晨,你打我屁股了?”

    單蕭易先入為主,煞有介事的問道,詫異的語調讓氣氛更加詭異。

    “沒……沒啊!”

    聽到段晨的回答,三個女生驚惶,霎時交頭接耳,單蕭易笑意更濃。

    “欒螢,你屁股剛才是不是也被什麽東西拍了一下?媽呀,屁股上不會有巴掌印吧?!”單蕭易神乎其神。

    那根本不是拍,是擰。欒螢不好意思講出來,起初他還以為是單蕭易在作怪,可聽到他也叫出了聲之後懷疑的念頭就少了一些,本就深信世上有鬼存在的她突然覺得有些忐忑,不由得緊了緊拉住李航的手。

    “你別嚇我,單蕭易,學校裏不會有鬼的!”李妲戰戰兢兢道。

    “我說的是真的,剛才真有東西打我屁股,你們都沒有感覺到嗎?欒螢,你也沒感覺到?”欒螢依舊沒有說話,黑暗中露出一排小白牙。

    “阿妲……”李航用力抓緊了身旁的李妲。

    漆黑,手表裏的分針不過才劃過五格,除了單蕭易,其餘四個人卻感覺很漫長,尤其現在全身毛孔都恨不得張開用來感知周遭的幾個女生。依舊是單蕭易首先打破這黑暗裏的沉默。

    “李航,你屁股真沒被什麽東西拍過?”

    單蕭易問的極有誠意,這直接讓李航想起了前兩天在一起講鬼故事時欒螢講的那個關於男人屁股上出現血手印的尋仇女鬼,一時慌了神。

    “沒……沒有,真的沒有!老師說世上不會有鬼!”

    單蕭易黑暗中咧著嘴,手悄悄地伸向她身上某個圓滾又嬌小的部位。

    “沒有?不應該呀”

    單蕭易極力想要創造恐怖氛圍,他琢磨與其等著東窗事發,還不如盡情添油加醋,最好一步到位,嚇她們個半死,到時候就算被打死也賺了。而作為已識破惡作劇的段晨來說,在單蕭易打算拍李航屁股的前一分鍾就收到了他握手的暗示,清楚他的調皮作風,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就在笑容愈發邪惡的單蕭易伸出那縮成雞爪狀的手將要觸碰李航屁股的時候,欒螢借著窗外一抹路過的手電光發現了端倪。排練室空間還算龐大,沒有貼過瓷磚的水泥地麵差不多能容納五六十雙腳,因為要排練的緣故,原本十張長椅抬走了八張,剩下的兩張和一架八十年代留下的棗紅色珠江鋼琴差點因震動過度散了架。

    “臭不要臉你個單蕭易!!!”

    單蕭易被忽然被猛撲過來的欒螢一把掐住脖子,臉上頓時大寫懵逼,心他娘的差點沒給人從嘴裏擠出來,腦袋嗡嗡,滿是驚惶。接下來隻感覺到自己後背在和大長椅——摩擦,摩擦。

    “大流氓,下流!無恥!”

    並不是所有女生都當得冰雪聰明,大家閨秀,窈窕有致這些容易讓男人心醉的詞語,就比如眼下這位已經把單蕭易完全製服在長椅上的女霸王。論力氣,欒螢非尋常柔弱女子,論膽子,除了一些有染男女之別的事情,單蕭易敢做,她欒螢也不甘示弱。

    所以,欒螢騎在單蕭易腰上不住拍打的場麵,配合著單蕭易的求饒聲,雖說黑燈瞎火,但光是聽動靜,就讓其餘三人覺得,此事不妙。一不做二不休,欒螢什麽都能忍受,卻最討厭別人莫名其妙的觸碰自己的身體。剛好他單蕭易還得寸進尺的擰了兩下,是擰!

    恍惚間欒螢忽然抓起一個軟綿綿還帶有毛絨感的東西,由於氣憤過度,她隻以為是哪個同學落下的筆袋,抄起手來就摸著單蕭易的臉蹭去,一股要讓單蕭易吞下去的跋扈氣焰。如果此時讓單蕭易寫一篇題目為論校園暴力的議論文,他隻想把草泥馬三個字寫滿全篇。

    多虧了黑暗,欒螢想要用手中東西堵住單蕭易殺豬般嚎叫的嘴的舉動不得成功,在兩人較勁時候,單蕭易隱約間聞到一股惡臭,是屍體腐爛了的味道。

    哢嚓,全校的燈亮了,亮的幹脆。

    三人看著長椅上頗有霸王硬上弓意味的欒螢,眼神驚異。欒螢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有些錯愕,不過就在她準備解釋的時候,她忽然瞥見手裏抓住的東西,三個女生不約而同尖叫了起來,尤其欒螢,觸電般從長椅上跳下,不住地甩手跺腳。

    單蕭易定睛一看,這是狠了心啊,想用這麽大一隻死耗子來堵我的嘴,瘋婆娘!單蕭易此時並沒有意識到欒螢害怕老鼠,隻望著老鼠屍體滿腹唏噓。

    “母老虎,還拿耗子來堵我嘴,你以為我怕啊!”單蕭易說完便用腳把老鼠屍體朝已經躲到牆角的三個女生踢了過去。哪知三個人中以欒螢表現最是激動,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單蕭易眼珠子一轉,拈起老鼠的尾巴不由分說逼近欒螢,這妮子避讓得恨不得嵌進牆裏去。

    “我跟你說,這耗子啊,還有人吃呢。能吃!有什麽好怕的。”

    單蕭易每停頓一下,死老鼠就靠近欒螢一寸,欒螢叫聲也就更尖銳一分。

    “欒螢你別……”

    啪!

    單蕭易怕字還沒出口,臉上忽然傳來一聲脆響,連帶著灼熱。

    周圍頓時平靜,被拈住尾巴的死老鼠在單蕭易指間因慣性來回晃動。

    單蕭易空洞的眼神呆滯在欒螢局促的臉頰上,看著她此時畏懼而委屈的模樣,他腦子裏隻有一個聲音:

    咦,打臉了……

    剛才還和欒螢鬧得不可開交的單蕭易,此時好端端在坐在草坪上跟幾個姑娘扯淡,這便是單蕭易的強大之處,調皮與真誠拿捏極其妥當。所以就李航這個小女生來說,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妮子看單蕭易的眼神裏總帶著些異樣光彩。而李妲,和單蕭易談不上青梅竹馬,但也是打小在一塊玩耍的人,知道單蕭易骨子裏不壞。至於欒螢,兩人的關係隻能是因為打鬧而更顯深沉,活生生一對冤家。

    “母老虎,明天就演出了,你不緊張?”

    單蕭易撕開一包天使牌薯片遞了過去,番茄味。

    “說了不要叫我母老虎,不緊張,幹嘛緊張。”

    欒螢拈起一片放入嘴中,輕輕舔了一下沾有碎末的手指。

    “單蕭易,你看人家段晨,排練完後就回家了,都不好意思跟我們坐在一起,更別說吃我們東西了。你臉皮怎麽這麽厚?也不害臊?”李妲喜歡調侃單蕭易,隻是單純喜歡看他吃癟的樣子。

    單蕭易撕開一根棒棒糖放進嘴裏,自顧自躺在草坪上看星星,不理會李妲的嘲諷,大有一種浪蕩過後的灑脫。李妲笑罵著丟過去一包辣條,砸在他臉上。

    李妲這個姑娘,單蕭易打心底裏覺著喜歡,倒不是出於兒女私情,隻是每當想起他倆小的時候,那個屁顛屁顛跑去李妲家蹭動畫片看的小單蕭易,單蕭易心裏就會覺得順暢,當然他並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溫暖。男孩子去找女孩子看動畫片,結果自然美的不忍直視,所以《美女與野獸》、《灰姑娘》、《白雪公主》之類的動畫片輪番轟炸著單蕭易的世界觀,而單蕭易在李妲的循循善誘之下,終於還是拋棄了一顆熱血激蕩心,著了浪漫與柔情的道。以至於這小子後來一度沉迷於一部叫《美少女戰士》的島國動畫片,尤其是聽到美少女變身前響起的音樂,他便瞪大了眼珠子,無法自拔。

    單蕭易接過李航遞來的紙巾,囫圇抹了一把嘴角,猛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走了。”說完還不忘從李妲手中順走最後一根棒棒糖,後者還以白眼。

    三個女生看著單蕭易離開的背影,各有所思。就在單蕭易邁出四五步之後,他忽然轉身對著女孩正兒八經道:“加油!”麵帶笑容,順帶做了個打氣的手勢,便大大咧咧仰著頭去了。

    那時年少一淺笑,試問,能當幾許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