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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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愛情教會人思考的時候,那些個沒日沒夜琢磨出的結果,在還未得到認可之前就名正言順的打著感悟的旗號通過各種方式招搖過市了。這也就是一大波於情感糾葛中還未完全抽身就被旁觀者唾沫淹死的人的矯情下場。而可悲的是,不管是對還是錯,它都在教人以成長。

    所以,一旦成長遇上了情感,整個人便被催熟了,而芸芸眾生中過早接觸了情感的,無異於揠苗助長。按常理來說,這並不是一件好事,可說到被助長這個人,他要是僥幸沒有在這場荒唐的嚐試中過早夭折,保不齊一蹴而就,心灰意冷之後變成不可一世的堅強。可要這堅強再一次遇上青春,沒準下一秒又支離破碎,周而複始,直至麻木不仁。

    單蕭易打心底裏覺著實惠,因為創痛這種東西隻要你願意去回憶,它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試著冷靜。夜深人靜的時候,觥籌交錯的時候,它都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疼過。然後那顆不安或浮躁的心就會沉寂,也就以假亂真的達到了心如止水的超脫境界,毫無違和感的給旁人造成一種此人不凡的錯覺,不用熏陶就存在著距離感,從而避免二次創痛,多實惠。

    ……

    當收假日子到頭的時候,娜六中恢複了生機。熙熙攘攘的學生肩扛背裹的躥行於教學樓和宿舍之間,學校主幹道上也不乏奔走著一些剛到校的。初一到初三五十多間教室裏相繼傳來了桌椅挪動時才能發出的特有尖銳聲。原本平靜的校園在人流湧動下一瞬間快節奏了起來。唯獨娜六中的操場人跡罕至,頭頂烈日,又要收拾準備晚自習,誰沒事吃飽了撐的有心情來光顧這塊破地。

    “單蕭易,你真不打算和螢螢和好了?”操場邊大梧桐樹下李妲眉頭微皺,作為兩個當事人好朋友的她在聽到分手消息後著實感到為難。她多少知道單蕭易的脾氣,說好聽點是強,往難聽了說就是牛變的。她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真和欒螢老死不相往來。同樣作為圈子裏繼單蕭易第二個說出友誼長存的人,李妲極不情願看見這種情況。

    “和個屁,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李妲打量著恢複玩世不恭姿態的單蕭易,懷疑的眼神愈發凝重。

    “有事就說事,大熱天的你就為了問這個?分了就是分了,沒有如果,沒有為什麽。”單蕭易看出了李妲的心思,所以趁她還沒有問為什麽時,徹底打消她的念頭。

    “我才不相信你能輕輕鬆鬆的就放下,我也不管你為什麽不去找她,反正我就一句話,咱們是朋友,哪怕你們分了,也還是朋友。”李妲因為單蕭易的惡劣態度氣鼓著嘴,大小姐不發威你還真當我病貓?不想繼續糾纏的她狠狠的給了單蕭易一個白眼,雙手環胸,頭撇向一旁。

    “是是是,你說啥是啥。”單蕭易不耐煩道。

    “不可理喻。”

    李妲氣憤過度,甩手便走。單蕭易看著她冷酷的背影,原本沉澱的心開始隱隱作痛。

    “既然還喜歡,為什麽不……”

    “行了!”

    單蕭易背身,冷聲打斷了李航的話,他不想聽見任何有關這件事的勸慰或者是疑問,尤其是她。雖然就感覺來說,他能體會到李航對他發自內心的關心。可越是這樣他越覺得煩躁,甚至油然而生的還有一股子不為人道的愧疚。

    “哥。”她柔聲道。

    單蕭易心上一震,緩緩轉身,難以置信。

    “我知道單蕭易就隻有一個,所以我答應了。我也是女孩,我能猜到欒螢心裏肯定還有你,一個女孩子要真喜歡上一個男生,不可能很快就放下。哥,初中就要過去了,大家還會經曆分離,我希望你能開心呢。你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我想說的是,無論你怎麽打算,我都支持你。隻是,別耽誤了學習,老師們很器重你,你也跟我說過,叔叔阿姨也在看著你。”

    李航說話的時候一直很平和,叫出的那兩聲哥,也平和。此時麵向單蕭易而站的她,菩薩低眉,不波不瀾。

    “你是認真的?”單蕭易揣測著李航的心思,生怕一句話不對便再一次刺痛了這妮子的心。

    “其實我很羨慕欒螢的,但是從小媽媽就告訴我一個女孩子要自尊自愛,不要隨隨便便就拿別人給的東西。她還說女孩子要知足,不能像有些孩子一樣,總嚷嚷著別人有的東西自己也要有。”

    單蕭易注意到她說話時一直在微笑,笑的很幹淨。

    單蕭易下意識抬頭看著天空,原本刺眼的陽光似乎對他沒有半點影響,很難想象一個十六七歲的男生在雙手插進褲兜的那一刻竟產生了一種三十歲男人的滄桑錯覺。他微微眯眼,腦海裏浮現起一番別樣景象。

    放假之前一晚,145班教室外,靠近樓道口,單蕭易單手攔下李航。

    “韓蔓說,你喜歡我?”

    李航咬緊嘴唇,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喜歡欒螢。”

    “嗯。”她輕聲應道。

    “那你還……你是不是傻!”

    她繼續沉默,開始撥弄手指。

    “我比你大一歲,叫哥吧。”

    她驚詫的抬頭,眼神裏流露著疑惑。

    “我倒想他娘的會分身術啊,分他媽一堆單蕭易出來,誰喜歡就給誰一個。李航,聽我的,別傻,如果你想的通,就叫我哥,你就是我親妹妹。想不通……關鍵這事你想不通也得想啊。”

    他抓耳撓腮,麵露愁容。

    她輕輕一笑,略帶苦澀。

    刺眼的陽光終於讓單蕭易倔強的眼睛敗下陣來,忽然他低下頭沉聲道:

    “我一定對得起你叫的這聲哥。”

    “哥,回了吧,晚上還上課。”

    第三聲……

    單蕭易記得,這是李航第一次留給自己背影。他看不到背影前麵的表情,不過背影倒是一目了然,棗紅色暗格裙子下纖細小腿挪動不很自然,頭上馬尾低垂不再搖曳。一段距離之後纖細小腿逐漸加速,毅然決然。

    年輕的孩子在隔閡麵前絕不會戴起成年人的偽善麵具,他們對於那些喜歡或者排斥亦或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向來表現得愛憎分明,理直氣壯。這也就解釋了當單蕭易進入教室時與欒螢擦肩而過卻沒有半點回應的原因。

    楊浩超是第一個發現事情端倪並且和單蕭易搭話的人,咋呼的內容無外乎是暑假裏遇上的新鮮事情,他刻意避開了那晚在沁心園發生的那一段。碎碎叨叨好一會之後他深刻體會到了熱臉貼著冷屁股的涼薄滋味,不過他沒有抱怨,自嘲過後坐回原位,漫不經心等待著上課鈴的響起。

    單蕭易在自己座位旁矗立良久,最後他看向了坐在第四排的劉華,心領神會之後劉華把課桌和單蕭易對調。傻子都能看明白單蕭易這種明目張膽的舉動背後意味著什麽,不過礙於單蕭易的牛脾氣,班裏沒有誰願意多嘴一句。隻是當座位對調完畢之後,劉華前座的女生從課桌裏抽出一本課本拍在了課桌上,力道不是很大,但給單蕭易內心造成了不小波瀾。

    第一節晚自習的下課鈴在單蕭易心不在焉,濫竽充數的時光裏倏然打響,他唯一有印象還稍微感同身受的就是柳永的那一句良辰好景虛設。課間休息時的十分鍾似乎也不太買單蕭易的賬,轉眼間便敲響了第二節晚自習上課鈴。

    當一個身體幹瘦個子略高臉上掛有一架小眼鏡的男人夾著一卷曆史試卷低頭登上講台的時候,全班人除了單蕭易似乎都注意到了空氣中彌散的嚴肅味道。

    眼鏡男站穩後並沒有立刻吭聲,而是目光掃視全班,最後定格在耳朵貼在課桌上的單蕭易身上,忽然他瞳孔微縮,猛地把試卷拍在講桌上大喝一聲:

    “單蕭易!”

    一下把還處於恍惚狀態的單蕭易嚇得不輕。

    課堂上被老師直呼名字的學生,不管是什麽原因,理所應當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起立,單蕭易下意識起身,他才發現眼睛本就小的曆史老師正眯眼盯著他,模樣三分嚴肅,七分嚇人。

    啪。

    他用手再一次拍過講台,厲聲道:

    “堂堂單蕭易,曆史隻考80分,怎麽了?偏科的學生有,但是你仔細想想你單蕭易應不應該屬於這種人裏的那一個,還是你對我這個曆史老師有意見?”

    被劈頭蓋臉一頓訓斥的單蕭易忽然覺得莫名其妙,他斜起眼睛撇過這個叫做陳新華的幹癟男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多少都對這個年輕的曆史教研組組長心存芥蒂,因為他本人也擔任著競爭班級的班主任,出於護犢子心態的他在對待其他班學生態度上就有著很大的差異,不過就原則來說,他並會不存心刁難。

    “怎麽?不服氣?”

    陳新華看著斜眼的單蕭易,耐人尋味道。

    “沒有,老師。”單蕭易沉聲道,隱約帶著嗔怒。

    “你們有些學生啊,先天條件是不錯,人也聰明,但是教養和品德實在是太差,不能說沒有人教,在家教的是家長,在校教的是老師。按道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差池,可素質就是提不起來,想想教人的老師是沒有毛病的,難道是家長也跟著出了問題?”

    幹癟男人走下講台,兩手隔空比劃,對著學生大有一種揮斥方遒的氣魄,隻不過說話間他目光有意無意的投向單蕭易。堂下的人頓時成了丈二和尚,不明白這老師今天葫蘆裏裝的什麽藥,單蕭易捏緊了拳頭。

    “罵我可以,但是老師,誰給你的勇氣連帶著我爹媽也一起問候的?”單蕭易抬頭,擰巴的眉宇間充斥著濃重的火藥味。

    “垃圾。”

    單蕭易打死也不會忘記這個幹癟眼鏡男說出這倆字時的挑釁神情以及他充滿敵意拍在單蕭易頭上的那一巴掌。

    在周圍迫切的勸誡和驚呼下,單蕭易還了手……

    事出無常必有妖,當單蕭易被政教處老師強行拖走的時候,他又看見一個他這輩子都難以揣測和忘懷的畫麵。

    他的曆史老師,陳新華,眯著小眼睛看著他,在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