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若要安排散場，那麽再多的別離和偶然相遇都不過隻是一場沒有觀眾的戲。

    單蕭易曆經失戀後不是沒看到過相戀，人們總說沒吃過豬肉咋著也瞧過豬跑，其實是一種掩耳盜鈴的酸葡萄論調。在那種欲望上頭的時候，是個人用屁股想都知道豬跑比起豬肉來那簡直就是珠光寶器外麵的那層坑祖宗的玻璃窗，那些個被欲望蒙心的牲口誰不想一腳把這玻璃窗踢碎。可話說回來不自量力的是，現實中就沒出幾個真敢去踢的牲口。所以，單蕭易在看到相戀後又失戀了的那些人的時候，他就在想，這口日你仙人板板的豬肉啊，還不如不吃，或者能不吃就不吃。

    這麽一想，似乎找到了一個可以跟過往徹底決裂的理由，高冷甚至還不可一世。可現實是，當單蕭易重新翻開那本於兩年前就塵封在床下的相冊時，他那種強行建立起來的不可一世旋即轟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鑽心的疼痛以及一種莫名的鬥誌。

    相片一共53張，從她的生活照到軍裝照，有笑容燦爛，有委屈淚眼。在翻到一張兩人於麗江古城客棧裏對著鏡子自拍的合照時，單蕭易點燃一根煙，深吸一口之後他盯著照片的目光再也沒有移動過。

    豔遇之都這個極其香豔的名詞得益於一群群走馬觀花又紙碎金迷過後的豪紳紈絝的發自肺腑和一些個捕風捉影唯利是圖的黑心導遊的大肆吹捧，從而扭曲了大研古城最悠長的浪漫安謐韻味，以至於整座城從白天到黑夜都籠罩在世人的喧囂之下。可就這麽一座早已被現代化商業氣息渲染的古址，卻承載了那時單蕭易最珍惜的以及期待的，珍惜的是當下漫步，期待的是將來相依。

    那晚他們專挑人少的巷子踱行，疲倦而滿足。回到客棧後，欒螢在鏡子前抱住他說

    真的有夫妻相。

    ……

    欒螢並不會因李航小心翼翼的埋怨就懷恨於心，不過因此而產生或多或少的隔閡就來得有些晦澀。畢竟欒螢在情感立場上算不上一個慷慨的人，屬於自己的東西哪怕是壞了，也得由她親手丟掉。她隻是覺得李航這個小姑娘內心過於單純，單純到無可救藥。打從七歲開始就無辜地被家庭二字左推右搡，一不小心掉進成人世界這灘渾水裏的欒螢，她也曾想過單純，想過抱著洋娃娃坐在陽台上晃蕩著腳哼童謠的日子，可生活卻告訴她，單純……如果單純過於泛濫在一個女孩子身上，終究是淒慘的。

    所以，當一同回家的韓蔓有心無心地提及她對李航的態度來，欒螢隻輕輕一笑。

    “其實女孩太善良了也不好，至少就情商來講，李航就不能在女生這張卷紙上及格。我不是背後詆毀她，溫柔如水是不錯，但是你想想是不是所有的溫柔都能被在意，如果是，單蕭易就不可能一直無動於衷。對於這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我做的已經很對得起她了，有她在的時候我都和他盡量保持距離，女生的小心思我們都懂，我是真不想刻意去刺痛她。但是，誰都可以為單蕭易打抱不平，唯獨她不行，我承認我自私。我何嚐不想在他走的時候哪怕隻說一聲再見。可他願意聽嗎？”

    韓蔓挽著欒螢的手不經意地輕微顫動，她慶幸自己內心的某個小秘密未被察覺，同時她也詫異。印象中自從欒螢的父母離婚以後似乎她就變得特別成熟，尤其是對待一些情感問題，欒螢的觀點沒來由的讓她覺得有一種霧裏看花終不透的懵懂感。

    “你心裏積怨好大喲。”韓蔓沉默一會後忽然帶著腔調打趣道。

    韓蔓向來是個沉悶氛圍的扼殺者，這種技能得益於她本就空洞的生活，因為父母工作時常外出的原因，韓蔓自打幼兒園的時候就墮入孤零。而多半陪伴她成長的一台ps遊戲機就成了她空洞生活中唯一的發泄品。老天也很給麵子的讓她在虛擬畫麵裏找到了適應這種孤獨的獨特心態，可能在外人看來那是一種任憑風吹雨打的我自巋然不動，殊不知在她心中除了麻木之外再無他物。可偏偏又是女孩，骨子裏俏皮並存乖張，所以，才造就了她天塌下來也是因為指著窟窿笑死的扭曲性格。

    “單蕭易沒拉過我的手，打打鬧鬧時的不算，真的從沒主動過。不過他對我說過，希望我給他留一個美夢。那時候在樓頂，我都快把眼睛閉上了，按理說情侶之間接吻很正常嘛。美夢……有時候你別看他耀武揚威，膽大包天的，其實他就是個膽小鬼。他根本不懂一個女生的初吻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麽。但是他身上偏偏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東西，就是吸引你，會讓你不自覺就義無反顧。可是蔓蔓你知道嗎，自從那晚淋雨過後我就真打算放棄了，一部分是因為他那晚沒有來，一部分是我們經常莫名其妙的吵架，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最主要的是……你也知道他是能上重點的人，可我呢？所以不可避免分開……”

    欒螢也不知道為何早已放下的心又因為單蕭易三個字泛濫了回憶。

    “搞不懂，某個人自己說已經放下了，哭都哭過了，現在又開始發愁，我就說嘛，那人就是口是心非。”

    韓蔓故意斜著眼扮出一副毫無心機的樂天派模樣，她不是不知道欒螢此時內心的矛盾，而是她覺得有些事情與其好言相勸還不如一刀入骨，隻要方式得當，保不齊還能藥到病除。

    欒螢搡了韓蔓一下，原本不快的臉上變戲法一般多了幾分歡悅。情緒這種東西本就複雜，不苟言笑的人少，但也不排除一些個扮豬吃虎，特立獨行的奇葩存在，但至少就目前欒螢的道行來說，與波瀾不驚確實存在著不小差距。

    出了沁心園一直往東走便是電廠小區，八點過將近九點的天還不至於黑得深沉。夜空中隱約幾點星光，兩個女生手挽手穿行在窄巷，與平常無恙。

    忽然，欒螢在拐角處駐腳，韓蔓內心波瀾。

    “蔓蔓，我知道在我之前你就已經喜歡他了，這一次他走了，我是不是有點對不起你。”

    眼神裏一閃而過一絲驚詫的韓蔓微笑著搖了搖頭，用手指了指前麵的池塘示意欒螢當心，便從拐角處離開，欒螢心頭湧上一股內疚，目送她身影。

    韓蔓除了以遊戲為發泄之外還有著一個很大的愛好。這也是為何一大幫女生喜歡周末盤踞她家的原因，她喜歡養狗同時也養貓。單蕭易也喜歡，已經記不起具體是什麽時候，單蕭易撫摸那隻名叫花兒的母狗時的畫麵至始至終印在韓蔓的心裏。

    一個玩世不恭的男孩，手在觸及狗毛的時候，眼神溫柔，又好像是他與它在交流。韓蔓不解，在所有陌生人中，單蕭易是第一個摸了花兒卻沒被它咬的。

    欒螢不知不覺走到了那道於二樓最深處的綠色鏽蝕的鐵門下，抬頭時不經意間想起了那晚回屋後如同落湯雞似的又衝她發火的何少雲，臉上不自覺露出一股鄙夷。

    忽然，她腦海中浮現出陳新華的名字，鄙夷卻變成妥協，她牽強著一絲苦笑，無奈地喃喃了一句

    對不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