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麵上，單蕭易蹲在兩個孩童身旁，孩童莫約六七歲，忘我地盯著地上一排螞蟻，全然不顧身旁的單蕭易。

    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注意小孩子，在單蕭易以往的印象中小孩似乎向來和自己沒多大關係，尤其在某些時候一想到小孩子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性情單蕭易就覺得頭疼，孩子多半要哄著，單蕭易可沒那種心思。不過一個人在外久了，具體什麽時候不記得，偶然間看見兩三個小孩嬉鬧，單蕭易忽然覺得似曾相識。以至於後來單蕭易碰到孩子在玩耍的時候總要停下來看上個一秒兩秒，有朋友說單蕭易發神經，單蕭易卻不以為然。

    單蕭易也說不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總覺得走走停停見過了太多人和事，突然間發覺孩子臉上那抹笑顏會感覺清新，進而想要欣賞，能留住最好。就像現在眼前的這兩個小家夥，不僅模樣可愛，語言更是討喜。

    “你是我的好朋友嗎？”

    “當然是呀。”

    “那我們長大了以後也要一起看螞蟻搬家好不好。”

    “好。”

    單蕭易曾經也會被地上成排的螞蟻所吸引，但那時候他經常是一個人。興許是單蕭易起身時動作太大，兩個小孩子立刻抬頭。見麵帶笑容的單蕭易其中一個孩子笑著問道：

    “叔叔，你也喜歡看螞蟻搬家嗎？”

    單蕭易衝著說話的小孩笑了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以小孩子的口吻道：

    “等你們長大了，要記得你們是好朋友，還答應過對方要看螞蟻搬家喲。”

    兩個小孩相識一笑，一同轉頭對單蕭易點頭道：“嗯！”

    ……

    當宿舍門被查寢的老師叩響的時候單蕭易早已把煙頭從下水道裏衝了下去，陽台上的煙灰也已處理幹淨，又確認一邊之後單蕭易這才忙著去把門打開。打開宿舍門以後班主任和一個沒見過的老師赫然佇立。單蕭易的班主任是一個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胖子，帶著副眼鏡，眼睛很小，尤其是在打量人時他眼睛會習慣性的眯成一條縫，讓單蕭易很突兀的想到一個詞語：鼠目寸光，但在別人看來又覺著那道眼神很犀利，教語文，姓趙。

    “你們宿舍三分鍾前站在陽台上的人是誰？”班主任一開口話音便出奇嚴肅。

    單蕭易知道對於抽煙這種事情任何一個學校都抓的很嚴格，如果碰上一些極端的老師，讓學生把煙頭吃下去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但單蕭易確信自己掩飾得很好便開口道：

    “是我，老師。”

    “站出來！”

    當聽見單蕭易的回答以後，胖子大聲嗬斥道，不講一點情麵。單蕭易應聲站在了宿舍門外，胖子也沒有說明原因，隻是打著手電走進宿舍，在發現一張床上沒人以後轉頭看了看單蕭易，然後伸手翻開了被子，單蕭易盯著自己的枕頭心裏發虛。好在班主任隻打開被子照了照便作罷，進而走進陽台晃了一圈，順帶把頭探進廁所裏嗅了嗅。做完這一係列動作以後才抬著一張皮笑肉不笑的臉龐問單蕭易：

    “剛才你是不是在陽台上抽煙？”

    單蕭易一臉無辜樣，背在身後的手捏著早已準備好的蚊香拖到班主任麵前道：

    “老師我不會抽煙，剛才點蚊香來著。”

    “可不許抽煙啊！抽煙這件事情學校發現以後處理的會很嚴肅，你們才來，可別一來就碰釘子。”班主任說罷搖搖手示意單蕭易趕快上床睡覺，單蕭易快速跑到自己床邊，剛坐下便又被班主任叫起來：

    “打火機蚊香給我，宿舍裏麵就不要有這些東西啦，不是給你們發了蚊帳嗎？明天去超市買兩個掛扣花不了幾個錢，把蚊帳掛起來蚊子就不咬了。”班主任說話的時候刻意轉了一圈身子，在看見幾個上床的人探頭答應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單蕭易蓋好被子後班主任用電筒光晃了晃單蕭易。

    “單蕭易。”單蕭易雖然反感這種行為，但他還是在上床的第一時間便伸手把枕頭下麵的兩根煙捏到手裏，生怕這老師再來個回馬槍。

    “早點睡覺嘛，明天起的又早。”看似一句關心，但單蕭易聽出了其中的責怪意味。

    班主任在停留了將近十分鍾左右走出了宿舍，出宿舍之前還不忘幫靠近宿舍門的兩個同學拉了拉被子，叮囑道別著涼。

    “有些老道，以後還是要悠著點。”班主任走後單蕭易對床的一哥們小聲道。這個人恰巧是宿舍裏會抽煙的三人中的一個。他說完話以後另一個會抽煙的附和道：“以後小心一點，哥們。”

    單蕭易輕輕應了一聲恩後便不再說話。不過睡覺之前他還是小小的揣測了一下整間宿舍的人員情況，心裏有了個初步斷定，想著以後如何相處。因為從那兩個人的話音裏單蕭易意識到一層意思，不能因為自己引火燒身就殃及池魚。

    高中生活一開始便給單蕭易上了一堂有關人際交往的課，昨夜的風波讓單蕭易意識到自己不能像初中那樣無所顧忌。曾經在娜六中的時候他也去到過學生宿舍和一些同學聊天打屁，但直到切身體會過之後單蕭易才體會到集體生活的不易。

    不過蔭望既然不像其他兩所高中那樣留給學生極大自由度，那自然就有著它的道理，除了嚴格的時間規定以外，就學生的生活來說，基本上各方麵都能照顧周全，澡堂、超市、水果店洗衣店應有盡有，甚至連理發店都能開得起來。早早買了早餐的單蕭易走出食堂後便發覺這些個店麵，還是給了他不小的衝擊。

    上課的時候單蕭易並不像在會屏中學那般三心二意，畢竟是一個新階段，少說也得拿出點認識。不過在接觸了兩三個老師以後，單蕭易漸漸體會到一種感覺，蔭望不愧是會縣高中當中的一麵旗杆，就連堂風都透露著股股自信。單蕭易雖然不介意老師們之間教學的相互較量，但也不喜歡那種一家獨大的跋扈氣焰。就傳道解惑來說，單蕭易總感覺蔭望的老師比不上一些曾經教過自己的老師。所以在最後一節班主任的語文課上，單蕭易覺得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單蕭易端著碗準備去食堂吃飯。走到教學樓樓梯的時候單蕭易愣住，迎麵走來了三個女生，其中一個在看到單蕭易以後有些不自然，疑惑著偏了偏頭，在確定是單蕭易無疑以後，對身旁兩個女生輕聲說了些什麽，其餘兩個女生點了點頭。同樣端著碗準備吃飯的李妲站在了單蕭易麵前。

    “好久不見，水靈了。”

    單蕭易率先開口，他不否認他和李妲有著同樣的尷尬，一來是分別多時彼此都沒個聯係，二來是長久不見之後又以目光對視這種方式相認。單蕭易為了不表現得拘謹，盡量說的隨意。

    “還好啦，你也來了？”李妲自然沒有單蕭易這般定力，其實當她站在單蕭易麵前的時候就有些局促，眼光不時瞟向已經走遠的同學。

    “一起吃飯唄？”單蕭易沒有正麵回答李妲的問題，對於初生高這件事情，單蕭易心裏也有些難以言說，畢竟在大家看來自己的底子還是很不錯的，重點高中努力努力應該不算太難。不過來蔭望也沒什麽不好，這不就遇到了李妲。單蕭易還想著抽個時間特意尋一尋這些朋友。

    “不了，和同學約好了的，一會我們吃完飯還要回教室一起學習。”可能李妲也意識到單蕭易會提出這樣的邀請，所以在說話時她語氣盡量說的平緩。見單蕭易一時沒有說話，她接著道：“我先去了，剛才讓她們等我來著。”

    沒有說她在學校感覺如何，甚至都沒告訴他她在哪個班。

    見李妲轉身要走，單蕭易開口喊了她的名字，她迅速回頭詢問還有什麽事。單蕭易見狀隻悻悻道：“沒事，你忙。”

    單蕭易那晚和沈潔喝酒的時候就說過類似的問題。由於是沈潔陪著單蕭易回的家，在路上單蕭易就提出質疑，假如遇上了曾經的人，萬一有了隔閡怎麽辦。酒勁上頭的單蕭易當時還表現得異常激動，甚至還說愁眉苦臉的說自己不願意看見那種情況。不過當時沈潔沒有第一時間發表觀點，隻是待單蕭易酒醒的差不多以後才回答了他的問題，單蕭易現在還記得很清晰，她說：

    “以現在的我，我才懶得去想那種問題，隔閡？就算她假裝不認識我又如何，人長著長著是會變的，我又不是那些教書育人的老師，我還操心她們以後如何發展？你說搞笑不搞笑，但是我知道你不一樣，但你能怎麽辦，熱臉貼冷屁股不是不可以，但你能貼幾回，所以隨緣吧。”

    隨緣吧。

    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單蕭易心裏想著這三個字，就好像當初的一句分手吧。雖然對象不一樣，但那種感覺卻出奇一致，空落落不說還蒼涼。

    食堂一共分三層，一二兩層是學生食堂，三層是回民和教室食堂，麵積足夠。但在下課後所有學生湧入的情況下還是擁擠，單蕭易在二樓好不容易打完飯後便就著食堂的餐桌用餐，當扒第一口飯抬頭後，單蕭易便看見了李妲。因為隔著五排桌子，人有些多，李妲沒發現單蕭易。

    單蕭易第一次在熟人麵前體會了退怯。

    單蕭易，李妲。別人所謂的青梅竹馬，在還沒上小學之前就在一張沙發上看美少女戰士，獅子王之類動畫片的玩伴，今日見麵如同陌生人，單蕭易一直在想為什麽。想到最後竟發覺每一口喂進嘴裏的飯都乏了味。單蕭易記得曾經給她縫的小熊，那還是他要求他媽媽教了一晚上才學了個入門的活計。

    看著不遠處以李妲為中心有說有笑的一群人，單蕭易頓時產生一種被遺棄的錯覺。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哼起這幾句歌詞時的單蕭易忽然一驚，看著座位周圍的人，單蕭易刻意擺出一副跋扈作派，把腳抬起來踩在椅子上，以此來掩飾剛才的出神。不過在他低頭啃飯的時候他還是再一次情不自禁。

    腦子裏浮現出當年那個紮馬尾辮唱《蟲兒飛》的小女孩，雖然目光還有些呆滯，但麵容清晰，尤其是最後衝自己的那個甜甜笑容……

    李妲已經起身，單蕭易連忙低頭。

    當李妲從食堂中間走過的時候，單蕭易隨著她移動的步伐挪動身體，盡量保持背對著她，直到她走出食堂。像極了犯人躲避警察。

    幼兒園大班，單蕭易第一次去李妲家裏做客。

    小學三年級，單蕭易帶李妲上山偷紅薯。

    小學五年級，單蕭易和李妲第一次討論有關喜歡的話題。

    小學六年級，李妲發現單蕭易抽煙，卻沒有去告家長。

    初一，一群人去小瀑布，途中單蕭易腳下踩滑，李妲第一個拉住單蕭易，模樣著急。

    單蕭易把還剩一半的飯倒進泔水桶裏，獨自走出食堂。找了個陽光相對充裕的角落，單蕭易踩著路緣石蹲了下去，在其他人看來，這就是一副吃飽了沒事幹的懶散模樣。單蕭易把洗幹淨的碗放在一旁，抬起一隻腳，腳踝搭在另一條腿的膝蓋上，晃蕩著鞋尖。

    “單蕭易，你信我，如果以後你遇到了一些曾經相識而在見麵後卻不怎麽相識的人以後，你不要覺得憂傷，因為那些人不一定會像你一樣還會念及到過往。高中本就是一個大染缸，很多人高一的時候還很稚嫩，但高中一年以後改變就慢慢出現，更有甚者改變的麵目全非，這很正常。我允許你遺憾，但決不希望看到你沉淪。如果你在想不通，你就想想欒螢，有的人不一定還在乎。”

    那晚沈潔臨走前，對單蕭易說了一大堆話，如果蔣麗在場，難說又會因為單蕭易的能量不能自已，因為想要讓沈潔掏心窩子，很難。（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