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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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蕭易從沒想過靠一塊屏幕來為繼曾經,一張照片,一段文字,似乎就是長大後彼此所有聯係。可悲的是,有時候一不注意還成了被屏蔽的對象。這時候再捧著經曆來談尊嚴,講麵子就好像隔空喊話,所有不滿與悲愴全給空氣聽。

    不過,涼薄的也不全是一個人,好在這樣的遭遇每個人都在經曆。就像有人的生活,每個晚上從不缺喝酒的朋友,可第二天睜眼一看興許又得腆著臉詢問姓名,要是運氣不好,隻能一個人睜著眼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保不齊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可話說回來,人總有個惰性,會麻木。就像溫水煮青蛙,開始也許不適應,混著混著也就習慣了。所以這時候再來談當初,除了各自心懷鬼胎之外可能很難找到一抹純真。餓了沒關係,我這麵包分你一半,渴了?書包裏的半瓶水你喝了吧。年紀輕輕的時候相處總是很容易,想的東西也少,等脫離了或者說即將脫離學校那個環境,渴了餓了再想討口吃食,也就困難的多了。

    當然,所有的給予都是建立在付出的基礎之上,沒有誰願意不計報酬的供養你,感情也一樣,擱置久了再想碰上一碰,基本上一碰就碎,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孤獨。

    慶幸當初經曆的一切沒有你,好讓以後能陪著你經曆一切。

    ……

    當單蕭易最後一次接到李雪嫻求複合的電話時,那邊已經哭成個淚人。單蕭易打小最怕一樣東西,那就是女生的眼淚。隻覺得那玩意給自己帶來的除了膽怵與揪心之外更多的還是不知所措。從一開始的嗚咽到最後的泣不成聲,單蕭易隻好端端的抬著電話默不作聲。

    聽李雪嫻講述曾經兩人的回憶,單蕭易想到的不是挽回,而是愈發慚愧。他對愛情的思考其實不局限於兩個人在一起,更多考慮的還是兩人性格是否相仿,這是他總結了兩場失敗感情得出的結論。就李雪嫻來說,哪怕她用情至深,甚至一段時間不間斷的給自己留言,可能在李雪嫻看來已經足夠真誠。但單蕭易已經感動不起來。

    單蕭易不覺得愛情的建立需要愧疚和憐憫這兩樣東西。既然打心底裏沒了感覺,就沒有必要因為李雪嫻的放不下而動惻隱之心。他此時唯一期望的就是,自己的決絕能讓李雪嫻徹底死心,至於她心灰意冷了之後是恨自己還是想要報複自己單蕭易都能接受。

    在這樣的年紀裏因為分開而彼此變成仇人的人不是不存在,單蕭易也說不清那是怎樣一種心情,就好像電視劇裏的台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最後一男一女鬧得不可開交,女的要聲討,男的也要聲討。談戀愛談到了那種地步,不得不說也算得上一種諷刺。

    想到大家都是象牙塔裏出來的人,對待感情的態度大多都是一種占有,一句我的東西,囊括所有。也正因為這,當東西不再屬於自己的時候難免覺得傷心,一傷心就想著爭取或者是挽回,未果之後甚至悲痛欲絕。李雪嫻掛了電話,單蕭易忽然間感同身受,自己當初對欒螢不也這樣麽。雖然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央求基本上也差不離多少。

    單蕭易忽然想到曾經和李雪嫻說過的承諾,尤其是那一句: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啪!單蕭易自己臉上甩過一記耳光。

    對不起的不止李雪嫻一個人,其實就沈潔來說,單蕭易便覺得虧欠。李佳鴻和自己說過一個青春期牲口騙炮的故事,對於那個男的,單蕭易隻覺得麵目可憎,可要因此想開了,單蕭易又覺得這種敗類死絕才好。這個故事雖然和自己沒太大關係,但就沈潔對自己的感情和給自己的經曆來說,別說是付出,甚至連迎合單蕭易都做不到。

    因為單蕭易心底裏是把沈潔當作那種頂好的朋友來處,差不多可以算作是自己的兄弟。言無不盡,他不避諱把自己的一切心路曆程統統告訴沈潔,大到對戀愛的看法,小到對欒螢對李雪嫻的感受。單蕭易曾經以為自己就算挺熱切的一個人了,不過在和沈潔共處一室的時單蕭易才發覺自己其實離敢作敢當還差的很遠。不過單蕭易又不想第一時間給帶給沈潔失望,就像沈潔那晚不聲不響就把嘴唇湊過來一樣,如果當時拒絕了,單蕭易心裏清楚,依沈潔的性子可能以後連朋友都做不了。

    有的時候,需要一開始就拒絕別人,可有的時候一開始的拒絕又會成為長久的辜負。

    單蕭易雖然臉上沒表現的太多,但他不否認自己依舊沉溺在李妲的敷衍帶給自己的蕭索之中,這種蕭索就連陪了單蕭易一整晚的沈潔都拯救不了。解鈴還需係鈴人,大概說的就是這個理了。不過單蕭易又發覺比起從前來腦子裏又多了那麽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一改之前的感傷,取而代之的是對友情更深層次的考量。

    生活如果少了一場場的邂逅,那還怎麽演繹那些個不為人知的故事,又怎麽能讓感受的刻刀在經曆的臂膀上刻下歲月的痕跡。

    吳卓芸的出現再一次讓單蕭易知道了什麽叫做時過境遷,造化弄人。

    上一次見麵是在姑鎮的鄉村歌舞廳,那時候人比較多單蕭易忘了打量這個從小喜歡紮兩根衝天辮的小姑娘,隻依稀的記得當時她頭上好像沒了衝天辮。直到這一次在會縣的見麵,單蕭易才發覺她的身上已經沒了當年的影子。

    “巧了。”會縣北環路上,單蕭易和吳卓芸來一個麵碰麵。

    白天單蕭易貓在家裏玩一款名叫穿越火線的第一人稱射擊遊戲,與其說玩還不如說是轉移注意力,因為一想到沈潔,單蕭易就莫名其妙的揪心。到了晚上,終於熬不過眼睛的刺痛,單蕭易才出門透氣,不成想會遇上吳卓芸。

    遇見時率先開口打招呼的是她,單蕭易看著這個已經簡短了頭發還染了些微黃色的妮子怔怔出神。

    “發什麽呆,難不成還見鬼了?”

    單蕭易忽然從吳卓芸的話語中感受到了一點沈潔的氣息,那是一股子兩人許久不見而再見麵又找不出隔閡的跋扈。不過吳卓芸斜著的眼睛裏卻透露著一絲輕蔑,單蕭易心想這可能和剛才的發呆脫不了幹係。

    “嗯,還真是見鬼了。”單蕭易一臉真誠,不過話說的很直接。

    “你大爺。”吳卓芸忽然一改作態笑罵道。還不忘輕輕搡了單蕭易肩膀一下。

    這才像是朋友。

    從某些方麵來講,會縣不得不稱得上是一個大染缸,但凡姑鎮進來的人,時間久了,多少身上都會沾染上一些異樣的東西,是和姑鎮的純真背道相馳的玩意。這種感覺單蕭易在李妲身上感受過,在一個就是跟前的吳卓芸。不過從她忽然的喜笑顏開中,單蕭易還是能找到一點曾經的味道。

    “上次以後其實就沒怎麽好意思再見你,有點小家子氣,還希望你別介意。因為沈婕……”單蕭易撓了撓頭,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碰上老朋友,單蕭易打心底裏高興。

    “我以為你單蕭易沒那麽小氣的,沒想到一見麵跟我開口的是這個?”吳卓芸有些不愉快道。

    其實單蕭易之前早有耳聞,因為會縣三個高中都有自己的朋友和同學,相比之下實驗要少一些,不過會縣比起那些個大城市來也就巴掌大的一塊地方,三個高中除了蔭望以外其餘兩個挨得都比較近,人員來往不可謂不頻繁,實驗高中的事情多少能從會縣一中的朋友們口中聽到。

    吳卓芸在實驗,要知道高一就能讓各個高中的一部分人念出名字的多少還是有些故事的,至於具體是什麽樣的故事,單蕭易聽得很模糊,隻知道吳卓芸似乎也混成了個大姐大的角色。出於小心,單蕭易收斂了自己的張狂脾氣,因為摸不清現在的吳卓芸,單蕭易盡量避免態度上的不真誠。

    “都長大了,我這不是拿不準你們心裏的想法麽,你和沈婕是死黨,萬一我一句話惹你不高興,你後麵的小弟衝上來把我大卸八塊可怎麽辦。”單蕭易半真半假道。

    “好哇,長時間不見麵你單蕭易口才倒是練得不錯,那麽多年的感情麵前你卻跟我談那些有的沒得?心寒呐。”吳卓芸忽然小女孩作態,捏著拳頭一下一下輕捶自己胸口。

    單蕭易這才徹底放下了戒備,之所以有這種心態,很大程度拜蔭望那兩個玩伴所賜,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單蕭易不想因為這再一次鬱悶。不過聽見吳卓芸那一句那麽多年的感情,單蕭易如同霜打的茄子。

    眼尖的吳卓芸發現端倪,挑著眉毛問道:“咋了,有心事?”

    單蕭易無奈笑了笑。

    吳卓芸一把扯過單蕭易的衣袖,撅著嘴道:“有心事還不好辦,喝口酒不就解決了。”

    聽見喝酒,單蕭易一陣頭疼,打從進了會屏中學,以酒會友已經成了時下學生們之間進行社交的主要形式,燒烤攤、KTV就連一塊吃個飯也離不開幾瓶啤酒。雖說沒有酒的江湖不叫江湖,可單蕭易想到才從酒精的浸淫中清醒過來可能又要沉溺其中去未免有些頭疼。

    單蕭易最終還是擰不過吳卓芸的堅持,半推半就的跟著吳卓芸去了一家名叫小貓燒烤的燒烤店,一進店門吳卓芸便拉著單蕭易一股腦點了一大堆東西。不過有吳卓芸做事有一點講究,就比如今晚是她和單蕭易相遇,吃燒烤也是兩個人的共識,她並不會像沈潔那樣呼朋引伴的帶來一大堆人,對於這種現象,單蕭易覺得要是來的人認識還好,可要不認識難免有些放不開手腳。

    眼瞅著服務員菜單上已經寫滿了一串一串的菜品名稱,單蕭易趕緊打住,告訴吳卓芸兩個人吃,要是不夠一會再點,別一開始點一大堆最後成了幹瞪眼。吳卓芸笑著說好,但在進入包間之前吳卓芸不忘把酒叫上。

    聽吳卓芸說這間燒烤店因為味道不錯離住宅區明會苑又比較近,所以遇上放假的時候,以前的同學會來這裏聚餐。不過她很長時間沒有和大夥在一起了,一來是自己的社交圈子和他們不同,二來她覺得沒多少感情,劃不來跟他們浪費時間。

    單蕭易神情一暗,道:“今時不同往日,感情不在當年,是不是這個道理?”

    “別扯那些沒有用的,這年頭又不是誰離開誰就過不下去。你還說沈婕,其實那種事情你用著放在心上,沒準人家都過去了就你還惦念著,你說無聊不無聊。”吳卓芸沒好氣道。

    單蕭易吃了一驚,心說這些話哪像一個從小閘衝天辮的女孩子說的出來的。

    “怎麽?還以為我是小時候那個單純的女生啊,不一樣了。你說的今時不同往日我同意,大家不都這樣麽?上了高中,女的長得醜沒人理你,長得美一點又會成為禍水,男的膽子小的要挨欺負,膽子大又扛不住的要被暴揍。談個戀愛分分合合之類的太正常不過。”猜到了單蕭易的心思,吳卓芸也不藏著掖著。

    “怎麽感覺你怨念比我還大?我承認高中生活形形色色,可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還長得醜的沒人理,在我們學校不見得啊,長得醜的學習成績一般都比較好,學習成績一好就特別招老師們待見,隻要老師們給臉,還不是照樣混得風生水起。”單蕭易嗤笑道,雖然他說的是事實,但是他並不看好。

    “那是你們學校。”說話間因為燒炭產生的一絲煙霧迷了眼睛,吳卓芸抬起一隻手揉了揉。

    也正是因為吳卓芸的這一抬手,單蕭易看得觸目驚心。

    “把手伸過來。”單蕭易冷冷道。

    忽然嚴肅的氣氛讓吳卓芸有些詫異,不過再單蕭易堅決的目光逼迫下,她還是把那隻挽起袖子的左手伸到了單蕭易眼前。

    一道道細長排列的疤痕,細細打量還能發現一些煙頭留下的烙印。

    興許是看出了單蕭易的擔心,吳卓芸漫不經心說道:“年輕不懂事,把談戀愛當成命了,分一次手要死不活的,不過都過去了,不要太在意。”

    “是不是?”單蕭易盯著她手的目光依舊沒有挪開。

    “好了,吃酒了。”

    見服務員上把菜品和酒水一齊端上,吳卓芸抽開手,丟了一雙筷子給單蕭易,順帶把酒也遞了過去。

    單蕭易抓著筷子,盯著冒煙的桌麵沒了聲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