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光怪陸離的社會上行走，單蕭易越發覺得當初視為圭臬的念想現在逐漸模糊。年紀大就有一點好處，那些個所謂的愛了恨的東西轉瞬之間便成了夢幻泡影，就連刻意想要回憶一個人都回憶不起來。很奇怪的感覺，如同失憶。

    不過，日子終究還要過下去。都說同林鳥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其實在單蕭易看來，同林鳥沒錯，可各自飛卻不需要大難臨頭，這也算得上是一種現實。單蕭易記得曾經和那些朋友小伴信誓旦旦地吹過牛逼，說什麽長大以後誰都不能丟下誰，類似於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之類的話，不過當時由於有女的在，單蕭易沒把話說的過於場麵。

    其實就這十幾年的經曆來說，單蕭易總能通過一些人的麵貌話語看出些端倪。打心底裏說，單蕭易不願意因為一丁點瑕疵就對誰都蓋棺定論，尤其是各自經曆不同，難說自己的隻言片語就造成了對方心裏過不去的砍兒，畢竟年紀越大麵子也就越重要。

    但單蕭易又覺得，要不是當初那些個不愉快甚至是過於黑暗的曾經過於泛濫，也許長大後彼此最不濟吃飯的機會還是能有很多。從這個方麵想，單蕭易有時候會感覺到愧疚，這樣的感覺單蕭易曾經對比較要好的人說過，但沒能被理解。本來單蕭易也不打算當這個出頭鳥，但是想來想去，好歹相識一場。

    瞥了瞥手中偶然間翻到的初中畢業照，單蕭易感歎道：

    “找了半天都找不全呐。”

    ……

    吳卓芸不覺得自己算得上什麽好女孩，這是她安慰自己的方式。在她看來好的閨女是父母眼中的寶貝，老師口中的驕子，不會把心思花在化妝打扮上，更不會為了哪個男生不顧一切。每天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來回於學校和家之間，有一兩個好朋友，也僅僅局限於同性，從來不會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哪怕就是偶爾犯點小錯誤，絕不會惹來一堆人的怒罵，當然學習成績肯定要優秀。

    吳卓芸不願意當一個好女孩，就像她不願意為了一句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就把頭埋到書本裏去一樣。

    努力不一定能有回報，這是她這麽些年唯一體會深刻的道理。如果這句話說錯了，那麽她早就應該和李妲之類的人一樣，雖然算不上拔尖，但也不至於拖著個後腿。所以進了高中誰要跟吳卓芸談學習趁早滾一邊去。

    就談戀愛一事來說，吳卓芸不認為就是自己不懂事。相反，她覺得那是她的追求，誰還不會喜歡上一個人？比起那些道貌岸然成績還不錯的女生的竊竊私語，她認為敢於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付出，願意為了他不顧旁人眼光，最起碼是真實的。不過，有的時候吳卓芸又會為那喜歡暗戀的女生們的不作為暗豎大拇指，由衷讚歎她們明哲保身的智慧。

    “就這麽狠得下心？”

    自殘這種行為，在當時那個還充斥著非主流文化的時代單蕭易有過耳聞，看著那些虛張聲勢的頹廢圖片，還在上初中的單蕭易就覺著惡心。沒想到的是吳卓芸也有過那麽一段不堪的曾經。單蕭易不想把自己的悲涼過多的帶給吳卓芸，所以他打破這沉靜。

    “都說了是不懂事，現在就等著它慢慢消失就行了。我自己都不覺得有啥，怎麽在你眼裏就好像是你劃的我一樣。”被單蕭易拉回現實，吳卓芸稍微怔了怔又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態。

    單蕭易笑了笑，向她舉起酒杯道：“這東西，人家說是尿，反正我對這玩意沒有半點興趣，可是每次還都得有，以至於到了後來，凡是吃個燒烤唱個歌之類的總要舔一點。不過舔多了又容易收不住嘴，非得把自己灌醉才肯罷休。”

    吳卓芸一同抬起酒杯，嘖嘖道：“喝個酒都一套一套的。”

    單蕭易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一口酒下去，單蕭易隻覺得從嗓子眼辣到胃，齜牙咧嘴。

    “就說喝點啤的差不多了，非得整一大杯白的，先說啊，一會我喝不完你別怪我，我酒量小，半杯倒。”夾了一塊肉放在嘴中，借著肉味掩蓋酒味的間隙，單蕭易認真道。

    吳卓芸癟著嘴道：“那如果我一會我喝多了你得送我回去。”

    “就非要講究個規矩唄？”單蕭易嫌棄道。

    “也不，隻是忽然很想喝酒而已。”吳卓芸回答道。

    喝白酒有快慢之分，吳卓芸不像單蕭易一樣喜歡慢慢舔，她喝酒的架勢隻比喝水慢半拍，基本上一口下去液麵明顯淺下去一截。這就讓單蕭易看得一陣頭疼，心說女人天生二兩酒真不是吹的。

    “單蕭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就是他們口中的爛人，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爛。”吳卓芸放下筷子說道，單蕭易瞥了一眼她杯子裏的酒，已經下去一半。

    如果說一開始沒看到吳卓芸手上的東西，單蕭易聽見這句話肯定會一個腦包彈過去，順帶罵上一聲傻X。但現在單蕭易沒有任何動作，相反以一種極認真的姿態坐著，等著吳卓芸繼續開口。

    吳卓芸笑了笑，端起杯子道：“不著急，先碰一個。”

    單蕭易如同收到一個命令，嚴肅地端起酒杯，這一次他喝下去一大口，強忍著衝勁卻麵容平靜。

    “我以為你會罵我傻子來著。”吳卓芸感歎道。

    單蕭易搖搖頭。

    “我知道你當初很喜歡欒螢，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吧。不過接下來的故事可能你會覺得荒唐，要是聽了忍不住想罵我，你也別憋著，盡管罵好了。”

    單蕭易接著搖搖頭。

    吳卓芸見狀，噗哧一笑，隨後黯然道：“其實你認識的是我爸媽離婚前的吳卓芸，我爸媽離婚後的吳卓芸可能你了解的不多。當然你也用不著想太多，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情哪怕我再隨意，也都記著。上高中之前我在網上認識了一個男的，聊得很投緣。因為正好趕上我爸媽離婚，那段時間我倆基本上每天都要說好多話，哪怕就是很枯燥的語言，隻要能收到對方消息心裏都覺著高興。時間長了，彼此就有了感情。那個時候不是興網戀麽，一不小心我就接受了。”

    吳卓芸拿起筷子，往嘴裏送了一片土豆。

    “你說天底下就有這麽巧的事情，高中我兩就遇到了一起，不過不在一個班。你也知道會縣比起姑鎮來強太多了，他是城裏人，開學可能也就一個星期左右吧，我就被他叫著去唱歌。和姑鎮的鄉村歌舞廳比起來，會縣的KTV自然不用說了，我一個小姑娘，他那邊一堆我不認識的男生。一開始很拘束，不過後來放得很開。”

    “所以你們那天晚上就那個啥了？”見吳卓芸不再說話，單蕭易插嘴道。

    吳卓芸搖了搖頭笑道：“你當初跟欒螢談那麽長時間都不見你碰人家一下，好意思說我？”

    單蕭易腆著臉抬起酒杯，主動碰了一下吳卓芸的，仰頭喝了一口。

    吳卓芸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太衝，她用手捂著嘴，緩了差不多半分鍾又給空了的酒杯倒滿，緩緩說道：

    “確實做了，不過是唱完歌以後的第二個星期，說實話那個晚上我都不清楚發生了些什麽。我們兩個都喝多了，然後就去開了間房。你知道當我意識到已經把自己的身體交付出去時的那種感覺嗎？既忐忑又欣喜，當時我緊緊抱著他對他說千萬不要把我弄丟了，他笑著說好。”

    “那不挺好的麽，雖然你老人家這葷開得早了點，但至少彼此相愛了。”說話時單蕭易忽然想到沈潔，他端起酒杯，就著嘴裏還沒嚼碎的肉塊，咽下去一口酒，以此掩飾自己的唏噓。

    吳卓芸忽然嗤笑，在她喝酒的瞬間單蕭易看見她眼角滾下一滴眼淚，單蕭易心裏一驚，很快地過去一張紙，卻被吳卓芸拒絕。她很從容地抹了一把臉接著笑道：

    “也就是第二天，我知道他了和他女朋友的事情。你說巧不巧。”

    吳卓芸伸手拿過單蕭易放在桌上的煙，熟練地掏出一根點燃。

    “知道以後我也沒怎麽哭鬧，隻是下課的時候我就找上了那個女的。比我漂亮，個子也比我高。當時我什麽也沒想，抬手就是一耳光。那女的直接被打蒙了，整個班的人都圍出來看熱鬧。等那個女的反應過來，反手又給我一嘴巴。”說到這，吳卓芸嘿嘿一笑，接著說道：

    “周圍立刻開始叫好，那個時候我什麽都不想管了，心裏就隻有一個念頭，不管他們之間有些什麽故事，我隻要在扇一耳光，扇完我就走。不過當我抬起手甩過去的時候，手被抓住了，有意思吧？抓我手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男的。”

    吳卓芸吸了一口煙，忽然開始咳嗽，單蕭易遞了一杯茶水過去，她喝了一口道：

    “那個男的當時就對我說了一句話，就一句，他說：你是誰，在鬧什麽。”

    單蕭易手裏的筷子忽然折斷，吳卓芸笑了笑。

    “很正常啊，你也別有什麽想不開的。後來我不也解氣了嗎，我朋友還是很心疼我的，把那家兩口子都送進了醫院。不過等他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我在學校就成了偷男人的小三咯。”

    這時，吳卓芸第二杯酒已經見底。

    單蕭易抬起酒杯，把杯裏還有大半的酒一口喝完，這是他第一次喝光一整杯容量將近四兩的酒。

    “痛快！”

    咽下酒，單蕭易整張臉已經扭曲。終於沒忍住，當著吳卓芸的麵，單蕭易低下頭就開始翻江倒海。

    吳卓芸站起身，也不管飛濺的嘔吐物，輕輕走到單蕭易身後，拍打著他的背。

    莫約過了兩分鍾，單蕭易抬起手擺了擺，吳卓芸回到座位坐下。

    “如果這分鍾我跟你說的是我會去幫你討個說法，那麽你以後再見到我就當是陌生人，可我又說不出安慰的話。吳卓芸，原諒我單蕭易狗屁本事沒有，不過今晚我拿命陪你喝。”說罷單蕭易去搶放在吳卓芸跟前的酒壺，手卻被吳卓芸擋開。

    見單蕭易眼裏已經布滿血絲，口中還喘著粗氣，吳卓芸不慌不忙點燃一根煙，輕輕地放在單蕭易嘴上。

    “我以為我才是最悲哀的人，真的。”

    抽了一口煙，單蕭易一字一句道。

    吳卓芸笑道：“你是最悲哀的人啊，談場戀愛戀人的嘴都沒沾一下。”

    最終，吳卓芸沒有醉，還在大街上為單蕭易攔了一輛出租車，但被單蕭易拒絕。吳卓芸也不多說，隻叫單蕭易回去的時候小點心，別磕著碰著，自己就轉身回了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單蕭易隻感覺頭重腳輕，好像稍不注意就要躺倒大街上。

    ————

    “如果你個點頭，那麽叫單蕭易這個名字的人我打包票會好好關照。一次不夠就多來幾次，讓他知道什麽叫小鍋是鐵打的。”夜色下，站在李雪嫻家小區門口的男子惡狠狠道。

    也正是這個男的，讓李雪嫻知道了什麽叫不要在一棵樹上吊死。莫名其妙的滿足感讓他對單蕭易的怨念在男子說話之後減輕了不少。單蕭易曾經對她說過男生為了一個女生舞槍弄棒有失得體，她覺得話說得不錯。就當自己菩薩心腸一回，省的被人說閑話。

    “你們男生真的那麽喜歡動不動就要打要殺的呀？”李雪嫻俏皮道。

    聽了李雪嫻的話，男生閉起嘴巴，但沒有掩蓋眼神中流露的凶惡。

    “這話如果你早點說，沒準我還真就讓你去替我出了這口氣。”看了看時間，距離十一點還有半個小時，她不著急回去。

    見李雪嫻有鬆口的跡象，男子心裏一喜，忙問：“那我……”

    “不用！蔭望和實驗隔這麽遠，難不成你還包張車過去？張賓，我也不知道你從哪打聽來的消息。我承認，當初很喜歡單蕭易，不過分手就是分手了，沒必要糾纏不休。雖然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是我發覺你這個人吧，有好有壞，你可不可以不要每次我有點什麽事就咋咋呼呼的，我也沒脆弱倒成天需要一個人保護著吧。”李雪嫻打斷他的話。她覺著張賓能有這種態度就已經很不錯了，至於對單蕭易動手腳這個問題，就目前來說她覺得沒有必要。

    張賓撓了撓頭，靦腆笑容。

    “回吧，都送到家了。”李雪嫻說道。

    清楚李雪嫻不是那種能靠死纏爛打就能騙到手的人，張賓不打算堅持，擺出一臉失落的表情，還不忘叮囑李雪嫻睡前給自己發個消息，見她點頭以後，張賓才轉身離去。

    李雪嫻回頭看了一眼張賓的背影，腦子裏卻冒出單蕭易的麵容，在打開家門的瞬間，她狡黠一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