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如果要死的人是我,你也會原諒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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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寫字台前,反扭著身子,抬眸不鹹不淡地望著紀河,盡己所能地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紀河弓著腰,雙臂撐在寫字台邊緣,微眯眸子凝著我,像在琢磨研究我。

    畢竟,一向愛惜羽毛的我,主動示弱,求仇人幫忙寫歌,已經夠可疑了。

    而且還是在收到林川憶赤裸裸的表白微信以後。

    幼時在東京下町街度過的孤兒歲月,早已給了紀河無數教訓,不僅讓他領略到了生活的殘酷,更賦予了他某種讀心術般的敏銳洞察力。

    在他放肆的眼睛下,我緊張得如同赤裸示人。

    我怕,他輕而易舉就看穿我竭力遮掩的心思。

    但紀河好像並沒發現我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是食指微曲,挑高我的下頦,揚唇淺笑:“求我。”

    我冷汗虛浮地鬆了口氣,想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立刻如他所願地使勁眨巴著眼睛,假笑撒嬌:“求你了……老!公!”

    最後兩個字,我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紀河卻還不滿意,拇指一旋,捏住我的下巴,似笑非笑地傾身湊在我唇畔,問:“這就是你的求?”

    “不然呢?要我換上情侶褲衩嗎?還是要我脫光了陪你睡?”

    我毫無羞恥心地盯著紀河的嘴唇,其實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我甚至可以預想到,紀河會馬上點頭說好,或者二話不說,直接動嘴。

    但他隻是收攏五指,扣緊我的兩腮,晃撥浪鼓似地,來回搖著我的腦袋,嗤笑:“傻沫沫阿,你可真是人家的開心果。就你這副沒發育好的小身板,值得我給你當槍手嗎?要我幫你寫歌,最好先學學怎麽求人。我記得,你很會講條件。”

    說完,紀河便甩開我,飄出了閣樓。

    我回神,本想追出去開條件。

    結果剛站起來,從腳踝到膝蓋漫開的痛,就害我腿軟地跌坐了回去。

    紀河現在真的是連演戲都要看心情了。

    我疼得沒忍住叫了一聲,他都沒回頭,隻停了一下,告訴我:“我有事要出門,晚飯你自己解決。”

    自己解決就自己解決。

    本公主正愁沒機會單獨聯絡沅虹瑋呢。

    要想下好這盤棋,沒有沅虹瑋可不成。

    看著紀河那台騷粉保時捷消失在樓下,我撿起案邊的手機,撥通了電話:“沅律師,我上次約您談的離婚官司,又有新眉目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煩您,替我查一下這台車今晚的去向。”

    沅虹瑋辦事效率很高,大約過了半個鍾頭,紀河在曹洛比酒店地下停車場的坐標和照片,就發了過來。

    果然,親自接紀河上樓的是顏洛。

    也幸好是顏洛。

    這盤棋,最關鍵的一顆棋子,就是顏洛。

    拚命忍住立馬將照片曝上網的衝動,我輾轉反側地捱到了紀河回家,仔細聽著他進屋躺下。

    直到周遭安靜下來,我才一瘸一拐地摸黑鑽進他的房間,偷到他的手機,記下顏洛的號碼。

    紀河原本睡得很死,我手把手解了指紋鎖,他都沒醒。

    可就在我躡手躡腳地物歸原位,轉身準備原路返回的時候,手機突然被身後的人直接搶走了。

    待我回神,紀河已經扯著我的胳膊,翻身壓住了我:“紀太太,除了自薦枕席,你沒有更好的條件了嗎?比如,實話實說,我也許會幫你。”

    他……他居然裝睡!

    我暗暗深吸一口氣,將計就計地口吐狂言:“以你的身價,本公主一夜換一首曲子,應該不虧。”

    “你要的不是曲子。”

    紀河搖頭,按住我腕子的手頓了下,眼底涼意漸深,聲音裏,透著與往日迥異的、不容置喙的篤定:“你是打算約顏洛見麵,給八卦娛記送頭條吧?”

    我,竟毫無辯駁之力。

    沒錯,我求紀河幫忙寫歌,是想設計一個顏洛跟我搶代言的假象。

    我要顏洛的號碼,是想在記者麵前,甩出沅虹瑋提供的照片和先前收集的緋聞資料,質問顏洛:你處心積慮搶我代言、讓我老公給你寫歌還不夠,又天天晚上勾引我老公,究竟想怎樣?

    到時候,紀河、顏洛會變成人人喊打的狗男女。

    而我隻會是飽受同情的受害者。

    不僅社會輿論會偏向我,離婚官司有十足的勝算,我還可以踩著紀河、顏洛上位。

    等完成一切計劃,我會不顧一切搶走林川憶,逼走林川憶的老婆孩子。

    至於,我為什麽不在林川憶發來微信的第一時間,同林川憶攤牌,原因很簡單。

    我不要林川憶做那個拋妻棄子的壞人,我要做那個橫刀奪愛的小三。

    所有的罪孽,所有的罵名,我都願意一力承擔。

    如果說有後悔,我隻後悔,這份決心來得太遲。

    深知麵對紀河無需再遮遮掩掩,我不卑不亢地扯起一絲冷笑:“是又怎麽樣?反正我們本來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誰也不愛誰。”

    紀河驀地一怔,眸光倏忽被點亮,仿佛無數星火閃爍在深邃無垠的眼底:“口是心非。身體是不會說謊的。每次我碰你,你都沒拒絕過。但上次在林川憶家門口,隻是親個嘴,你都猶豫了好久。”

    我還沒反應過來,紀河手上便有了動作。

    聽出他又在一口咬定我愛他,我連反抗都覺得可笑,無語地冷冷盯著他,問:“你準備怎麽幫我?”

    我和林川憶的關係,旁人不會輕易相信,更不會輕易理解。

    反正自從我有記憶開始,林川憶就在我身邊,無論是跟他親吻擁抱,亦或是與他同塌而眠,我都不會產生一絲雜念。

    我們,是超脫了欲望的,比愛更愛的愛。

    紀河雖然不懂我和林川憶的感情,卻聽得懂我的言外之意——

    現在不需要我實話實說,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計劃。

    條件你隨便開,為了林川憶,我夜夜陪睡也無妨。

    隻要你不嫌惡心。

    紀河眸中的星火,在我的笑意裏漸次凍結,怔怔看著我,像在看一個陌生人,好聽的嗓音,了無語氣,卻仿佛又異常審慎:“如果要死的人是我,你也會原諒我麽?”

    那個輕飄飄的死字,仿佛一把鈍刀,狠狠往我心口割,帶出的血腥味道,叫我喉嚨脹痛。

    林川憶要死了,我的林川憶要死了,可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救不了他。

    紀河,不愛我的紀河,背叛過我的紀河,想要我命的紀河,他怎麽有臉跟林川憶爭風吃醋?

    “當然不會。”

    我充滿嘲諷地直直盯緊紀河的眼睛,慢條斯理地狠狠粉碎紀河的自戀:“我原諒林川憶,不是因為他要死了,而是因為我愛他。就算他比你犯了更離譜的錯,比你傷我傷得更深,我還是會永遠無條件地原諒他。”

    眼看紀河張了張嘴,似乎又要發表什麽自作多情的言論,我興致大起,急忙肆意含笑撂下更狠的話:“哦對,你是不是以為,本公主恨透了你?其實你錯了。本公主從來有沒愛過你,怎麽可能會恨你?如果你不出現,本公主都快忘記你長什麽模樣了。”

    紀河終於選擇了閉緊雙唇,緘默不語。

    我明明該收獲了足夠的報複快感才對。

    但說不上為什麽,看到紀河低垂著紅腫淤青的眉眼,耷拉著破皮結痂的嘴角,像個被大人斥責的頑童一樣。

    我左邊胸腔居然莫名蕩漾開一陣絞痛,疼得宛若吸去視線之內所有光源,痛得如同抽光所及之處全部空氣。

    可紀河根本不值得心疼。

    他耷拉的嘴角,很快向上彎出戲謔的弧度,挑起的眉眼,依舊黯淡無光,皓齒薄唇,卻翕張開闔,切齒盈憤地重重吐出了一句:“在我動手以前,自己滾。”

    重逢至今,紀河已經對我露出過三次真麵目了。

    第一次,是在他車裏,我拿沒簽的合約命令他不準碰我。

    上一次,是在午夜極光,我不相信他沒背叛過我。

    這一次,是他聽我親口說,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他。

    每一次,紀河驚痛帶傷的眼神,都會讓我誤以為他愛我。

    幸好,這次他先我一步逃出了房間。

    待我回神起身,隻抓到了他殘留在空氣裏的餘溫。

    關門聲重重響徹夜色。

    我發懵地盯著伸出去的手,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在幹什麽。

    想聽紀河解釋?

    他會說實話嗎?

    就算是實話,在林川憶步入倒數計時的悲劇結局麵前,又有什麽意義?

    縮回莫名其妙想拉住紀河的手,那種不能呼吸的感覺,再次包裹了我。

    以前這樣的時候,我有林川憶。

    可是現在,我不能再依靠林川憶了。

    我必須保護林川憶,給林川憶幸福。

    手機鈴聲響起時,我幾乎是半死不活地劃下了接聽鍵。

    但那頭的聲音,卻像一針強心劑,給了我撐住的力量。

    程心瞳問我:“我心情不好,能不能陪我喝幾杯?”

    心情不好?

    哦,對,程心瞳也是簡義的三兒。

    我倆以後是同行。

    “能,太能了。”

    終於發現有人可能比我更慘,我笑得淚水漫過眼眸,模糊了視線。

    程心瞳報完地址,我掛斷電話,頓時反應過來為什麽想拉紀河了。

    我一定是想拉住紀河,問問他:讓我滾,是不是打算放過我,同意離婚。

    畢竟,不離婚,我怎麽三兒林川憶阿?(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