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那次離隊出走，委實鬧了不少麻煩。

    紀河載我回到港區公寓以後，我是被爭執聲吵醒的。

    迷迷糊糊爬起來，朦朧的睡眼裏，便投映出了後車窗外的場景。

    天光微亮的公寓樓下，紀河臉上還是那副我當時從沒見過的表情，就是那種林川憶才有的嚴肅臉，指著一個小姑娘的鼻子警告：“這次看在慕寒是你哥哥，也看在咱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跟你計較。再有下次，別怪我不給你留麵子。”

    簡義梗著脖子袒護那個姑娘：“這事我也有份！是我帶她去嗑藥的！你至於這樣對慕綿嗎？而且你找她回來幹嘛？她要走就讓她走阿！憑什麽隻有她能當主唱？你可以、我可以，連程雨霏、慕綿，訓練訓練都可以！”

    而簡義口中的慕綿，就縮在簡義身邊，眼睛哭得像隻小白兔。

    慕綿在這件事裏的作用，我不想提。

    甚至可以說，關於慕綿這個人的一切，我這輩子想都不願意再想起一絲一毫。

    至於慕綿的哥哥，我的掛名司機，慕寒，他站在紀河麵前，低著頭猛吸香煙，一直以來生長在臉上的墨鏡，消失了。

    “沫沫出了任何事，你們承擔得起後果嗎？”紀河麵對好哥們的質疑，和哭得稀巴爛的慕綿，完全沒有一丁點停下來的意思，說的話比我寫的歌詞都好聽：“她是陌時光的靈魂，隻有她能讓陌時光具有真正的意義。”

    可笑那會兒我完全沒想到，紀河或許隻是想利用我羅亞千金的身份上位，還費勁兒地搖下車窗，用我獨特的央求方式，跟盛怒難平的紀河求情：“喂！妖孽，別罵了！我以後好好跟你訓練、好好唱歌寫歌還不行嗎？”

    慕綿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在她眼裏，我可是渾身公主病都快要究極進化成公主癌的宮罹羽沫。

    畢竟，我眾多綽號中最滿意的“瘋公主”，就是她取的。

    她攛掇簡義帶我去那種地方碰了不幹淨的東西，無疑不止是想要我失去理智那麽簡單，搞不好我會因此失身。

    我明明該恨透了她，卻替她求情，足以讓她感動得淚水更加洶湧澎湃。

    本公主那時就很懂刁買人心了，雖然心裏記恨她，但並沒表露出來，還安慰她：“別哭了。明天眼睛腫的跟兔子似地，不是又要被我嘲笑嗎？”

    慕綿倒也聽話，立刻咧著嘴使勁笑，笑著笑著彎腰蹲在地上，捂著臉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這叫什麽事？

    她害我，我沒哭，她卻哭得這麽淒慘。

    算了，關於這個賤婢的一切，還是跳過吧。

    “妖孽，說你呢，你過來。”我調轉視線，朝紀河擺手。

    紀河秒變哈士奇，快步走到我麵前，雙手捧住我微微發麻的臉，原本冷清倨傲的眉眼，轉瞬笑逐顏開：“怎麽？改變主意決定當我女朋友了？”

    我這次沒打掉他的手，但也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很認真地問他：“本公主唱歌真有那麽好聽？”

    “嗯，天下無敵。”紀河不假思索地點頭，手指溫柔地摩挲著我木木的唇瓣。

    不知道是不是藥勁兒沒過，我竟覺得他閉起來微笑的鳶色眼眸，好似灑滿了異域的寶石，感覺會從瞳孔深處，開出花朵、飛出蝴蝶來，猶如藏著一整個浩瀚無垠的宇宙……

    他說：“如果，天使真的存在，一定是這樣唱歌的。”

    如果是現在二十五歲的我，一定會一巴掌扇過去，罵紀河有病，罵紀河傻逼。

    但當時我隻有不滿十八歲，從來沒人這樣誇過我。

    最喜歡聽我唱歌的林川憶，頂多隻說好聽，可以當歌手。

    最喜歡聽我唱歌的直播間粉絲，頂多也就誇我天賦異稟。

    我真膨脹了，特嘚瑟地打著哈欠，老佛爺似地說：“天使困了。但是上樓睡覺以前，天使決定看看慕寒到底是瞎子、刀疤臉還是鬥雞眼。”

    紀河那會兒要利用我阿，無比順從，乖乖打開車門，抱著我走到了慕寒麵前。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慕寒的模樣。

    用力揉了好幾次眼睛，我才難以置信地盯著慕寒那張帥得閃著水晶光澤的臉，捧腹大笑：“你這麽帥戴個屁墨鏡阿？”

    慕寒無言以對，無奈地從西服口袋裏掏出墨鏡，重新架在了鼻梁上。

    “幹得漂亮，小馬尾！最好睡覺也不要摘掉它，讓它慢慢變成你身體的一個器官！”我不滿地朝慕寒扮著鬼臉，揪了一把他的小馬尾。

    紀河這邊卻不樂意了：“不要在人家麵前誇別人帥，人家會吃醋。”

    即使藥效尚有殘留，被紀河頂著額頭，這般輕聲耳語，我臉還是沒出息地發燙了。

    用力撞開紀河的腦袋，我沙啞的嗓音裏，布滿了我自己都怕的警戒：“你管本公主誇誰？全世界男人都比你帥！你根本就不算個男人！”

    紀河毫無懼色地按動電梯，嗤笑著刮了一下我的鼻梁：“撒謊不怕遭雷劈麽？”

    我賞他一記白眼，隨後被他抱進了電梯。

    看著層層升高跳躍的紅色數字，回味著紀河那句天使，我輕輕拉了拉他的衣領，紅著臉故作若無其事地問他：“是不是，隻要本公主做個合格的主唱，你以後就不會再精神分裂了？我真的很不爽你今天這副臭德行。”

    “你隻需要做你喜歡的事就夠了。我生氣，隻是氣自己沒保護好你。”

    紀河傾國傾城的眉眼，笑得璀璨而明媚，眼底閃耀的寵溺，灼灼燃燒的光芒，像盛夏裏最溫暖的清風，最和煦的陽光。

    仿若出塵絕世的美玉，溫潤的光澤，悄無聲息地驚豔了時光。

    如同神祗布施的甘霖，沉默灌溉著深埋在左心房的那顆種子。

    那顆初遇時被掐滅在萌芽中的種子，再次蠢蠢欲動，蓄勢待發，隻等破土。

    沐浴在紀河纏綿悱惻的眼波中，我真不好意思不說點波瀾壯闊的話呼應他。

    於是，我熟練地把自己笑成一朵花：“放心吧，妖孽。我永遠都會是陌時光的主唱，哪怕……你不在我身後彈吉他。”

    沒想到，彼時我竟無心一語成讖。

    曾經一群人的地久天長，不過是我一個人的誤會一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