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得不到的最美,失去的最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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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時的舊夢初醒後,窗外天還黑著。
我還活著,脖子像要斷掉了一樣痛。
那種鋸齒般緊咬著咽喉的力道,無比真實地蟄伏成一道看不見的傷口,在心底開成一朵淒厲明豔的花。
或許,林川憶昨晚也發現了,我們越想靠近對方,越會刺痛自己。
於是,他難得慈悲地放開了手,也放開了對我潛藏著敵意的愛意。
留給我的,又是空了一半的床。
他又不漏痕跡地離開了。
取而代之的,是坐在床頭的郗語默,掛著滿臉蒙娜麗莎般溫柔而神秘的微笑,悠悠遞過來一碗醒酒湯。
我頭疼欲裂地扶著鈍重酸麻的後脖頸,坐起來,迷迷糊糊接過那碗醒酒湯,喝了兩口,腫著疲憊的眼睛,看了看窗外永無島黑壓壓的天色,聲音幹澀地問:“天還沒亮?”
“不是還沒亮,是又黑了。”郗語默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看得我骨頭縫裏嗖嗖直冒涼風。
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我漸漸從半睡眠狀態中清醒過來,撂下醒酒湯,推了她腦袋一把:“笑什麽呢?你這一臉遺傳紀河的賤笑,都快給本公主勾出風濕了。”
“不好意思,想到昨晚你和林川憶那場高清無碼大戲,我實在忍不住。”郗語默還是笑,笑得我越發覺得蹊蹺。
“什麽大戲?”
我用力皺緊眉頭,不斷眨巴著眼睛,盯著郗語默的臉,發功一般,仔細回想:“不就是……我要跟夏樹生孩子,夏樹到處宣揚,我和林川憶拚酒喝醉了,抱在一塊吐得不省人事嗎?”
“然後呢?”郗語默繼續笑裏藏刀地朝我擠眉弄眼。
“然後呢?”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我不明就裏地反問郗語默。
“真不記得了?”郗語默還想賣關子吊我胃口。
我怒了,掀開被子,盤腿坐直,進入備戰模式:“少廢話!有屁快放!”
“真想知道?”
郗語默雖然見勢不妙,站起來閃遠了些,嘴上卻仍在跟我繞彎子。
我氣得順手抄起枕頭朝郗語默砸過去:“不說拉倒!本公主不想知道了!憋死你!”
郗語默接住枕頭丟回來,攤手說:“其實也沒啥。就是回家以後,你死活不讓林川憶走,還當著我和夏樹的麵,脫得隻剩奶罩褲衩,水蛇成精似地掛在林川憶身上,張口閉口說什麽,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無論如何都要睡了他。”
這……確實有本公主的風範。
但……
“不可能!本公主一點印象也沒有!”
再次把郗語默丟過來的枕頭砸給她,我麵紅耳赤地否認。
郗語默卻敏捷地躲開,不過癮地補充:“這還不是高潮。高潮是林川憶說你從來沒有愛過他,他不能陪你自欺欺人。還說你是夢不是命,他愛不起,希望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以後你倆各自安好。”
盡管我完全不記得郗語默所說的一切。
可我幾乎想象得到,林川憶為了擺脫我的糾纏,醉醺醺地強撐理智,說出這番話的表情。
他的愧疚,他的心疼,他所有無法言說的悲傷,我幾乎感同身受。
但我還是沒法原諒他。
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麽我可以躲開紀河,他卻躲不開辛慈,躲不開郗語默她妹。
心內愁腸百結的我,聽出郗語默不像在扯謊揶揄我,更加羞愧難當,隨即抓起床上的另一個枕頭,死不認賬地向她發動第三次進攻:“你編故事能不能靠點譜?你當林川憶是徐誌摩阿?”
“不不不,這也不是高潮。高潮是,你在林川憶懷裏,親口承認了,你愛紀河。”
郗語默穩穩接過我的第三次進攻,重新向我發起反擊。
“你說你壓抑得很辛苦,林川憶對不起你這份辛苦和壓抑。你還說,林川憶必須跟你也生個孩子,才算補償你,才算幫你報複紀河。林川憶沒辦法,把你摔在床上,關了燈,攆我們出去,說他要成全你,結果又不忍心真動手,氣得直掉眼淚,差點掐死你,我和夏樹廢了好大力氣才拉開他。”
所以,林川憶是因為我愛紀河,才會掐著我的脖子,反反複複地問,他該拿我怎麽辦?
可……他明明不愛我。
即使他把我送給紀河、娶郗語默她妹,都是因為他得了絕症。
但他睡了辛慈一次又一次,依然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他和辛慈有一個兒子。一個讓辛慈苦苦思念成瘋成狂的兒子。
“我愛他姥姥的二大爺!郗語默!你別跑!”
聽到他不愛我卻不準我愛別人,我徹底惱羞成怒了,竭力掩飾著心虛,跳下床,一手拎著一個枕頭,滿屋子追打郗語默。
“你拿我撒什麽氣?昨晚沒有我,你不是真睡了林川憶,就是上西天了!我可是你恩人!你現在這身衣服還是我換的!”
郗語默不服氣地挑釁著搶白,從樓上一直逃到樓下。
我也一直從樓上追到樓下,扔完枕頭扔抱枕,扔完抱枕扔沙發墊。
後來手裏實在沒東西,我幹脆脫掉腳上的拖鞋,朝郗語默扔過去。
郗語默眼尖地躲掉了,鞋底不偏不倚拍在了不知從哪個下水井冒出來的林川憶臉上。
盯著林川憶麵門通紅的鞋印,我和郗語默麵麵相覷幾秒,趁林川憶還沒來得及發火,立刻無比團結地手牽手往樓上逃。
逃回閣樓我才反應過來,林川憶根本沒資格生氣,該生氣的是我。
甩開郗語默,我像老佛爺穩坐釣魚台一般,四平八穩地坐在床沿。
不一會兒,林川憶如我所料地上樓推門進了屋,把手裏拎著的包裝袋丟給我,麵無表情毫無語氣地說:“新手機給你買好了,卡也補好了。”
視線觸到懷裏嶄新的iPhoneXS,瞬間充滿了諷刺。
林川憶真是從不讓我失望,小時候會拿零食玩具哄我,長大了會送禮物哄我。
好像……除了一心一意的愛,他什麽都願意給我。
指尖微妙地輕顫著,撫過那部手機,我翻著白眼,尖銳地冷笑:“林總真大方,又是百達翡麗,又是手機,輪番往這送,也不怕郗語默她妹吃醋。該不會,你昨晚看了本公主的身材,覺得本公主值得一睡,想拿糖衣炮彈砸我吧?”
林川憶倒是直來直往毫不虛偽,坦言:“如果是郗語默,哥搞不好會有興趣。至於你,還是先去隆個胸吧,不然都分不清正反麵。”
沒料到林川憶又會說葷話,我愣了愣。
然後,我記起了,他骨子裏跟紀河一樣,都是見色忘義的大豬蹄子,任誰都能一撲一個準。
隻有我,哪怕脫光了,他們也不會多看一眼,多碰一下。
甚至為了阻止我,他們寧願給我打鎮靜劑,寧願掐死我。
那一秒,我終於懂了,林川憶也好,紀河也罷,其實我誰都不愛,我隻愛自己。
對他們,隻是不甘心。
我不甘心,林川憶永遠是得不到的最美,紀河永遠是失去的最珍貴。
所以,我恨他們,我要向他們大施報複。
防備成了最原始的粗糙本能,我口是心非地咬著牙,繼續對林川憶冷笑:“那你不如今晚留下跟郗語默睡?我保證隻觀摩不打擾,如果需要,我還可以加入你們,學學新花樣,等紀河回家表現一下,省得他總嫌我技術不好……”
“你能不能要點臉?”
沒等我說完,我也要學辛慈,給我親愛的紀河生個愛情結晶,一陣火辣辣的熱風,突然帶著刺痛和巨響,狠狠刮過了我的左臉。
我後知後覺地捂著瞬間腫起來的半邊臉,不敢置信地抬眸瞪著林川憶懸在空氣裏輕顫的右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居然打我。
林川憶,他自己做過那麽多不要臉的事,現在居然反過來嫌我說的話不要臉?
林川憶,居然第一次動手打了我!
我都快笑出眼淚了。
可我知道,我絕不能掉一滴眼淚。
隻要眼淚掉下來,我就徹底輸了。
我的所有悲傷和憤怒,隻會讓林川憶覺得我在借題發揮,在撒嬌,在等他哄。
我不要可憐兮兮地乞求他的同情施舍。
我不要連脆弱都在他眼裏變成一宗罪。
寧願倔強地守著寂寞,也不願放下自尊的我,大概永遠都無法體會到被愛觸碰包圍的滋味。
在林川憶欲言又止的驚顫眼波中,在郗語默目瞪口呆的訝異表情裏,我慢慢縮回了矯情地摸著左臉的手,緊緊攥成拳頭,再輕輕鬆開,然後不帶一丁點顫抖,無比堅定地指向門口。
逞強咽下喉頭千絲萬縷的悶重絞痛,沒有一絲一毫哭腔和哽咽,我盡己所能地擠出了有生之年最為冷淡的笑。
我就這樣撕心裂肺地媚媚一笑,輕描淡寫地對林川憶說:“我手機壞了,我老公會給我換新的,輪不到你獻殷勤。而且,我老公應該不歡迎你來我們家,請你拿著你的破爛,馬不停蹄地滾回生命的起點。”
林川憶不停顫抖收縮的眸子裏,霎時湧起了更濃烈的震驚。
我幾乎已經從他眼中,讀到了那種望而生畏的心寒和陌生。
他一定在想,眼前這個人是誰?
明明昨天,還隻會生氣就喝酒、不開心就哭、吃醋就找男人激怒他、得不到他的愛就主動投懷送抱,那個不管鬧多次別扭都會原諒他的小女孩,今天怎麽冷漠得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這種話,他問不出口。
他隻能接受我的成長。
他隻能在轉身離開以前,倉皇地辯解:“你多心了,我給你買手機,是因為樂隊下個月要出國集訓,你沒手機不方便。”
瞧,連辯解都不是辯解為什麽打我。
甚至沒有一句道歉,他就這麽走了。(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