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以為愛,就是被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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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排氣以後,我又在醫院住了十天。

    整個人變得蔫頭耷腦的,麵對紀河,再無分毫氣場和形象可言,隻能望著天花板,用曠日持久的沉默和黑臉假裝失憶。

    紀河始終不屈不撓地守著我,每天定時定點喂我喝水吃藥吃飯、給我量體溫,追著醫生護士問每次的血小板複查結果。

    偶爾,看著他一聲不響穿行在病房和醫生辦公室之間的頎長背影……

    看著他精心料理我的飲食,怕鹹怕淡怕冷怕燙,嗬護討好的神情……

    時不時的,我居然又會產生那種我們是親兩口子的詭異錯覺。

    當然,本公主不是沒良心的人,沒有陷入這種虛假繁榮的幸福幻覺,遺忘林叔叔。

    三天後拔管的時候,我可以下地走動了,第一時間想過去看林叔叔。

    可紀河告訴我:“你還是不要去的好。如果林董知道你也受傷,隻會更擔心自責。林川憶騙林董,說你出國參加樂隊集訓了。”

    然後,我終於從紀河口中了解到,林川憶為了讓林叔叔安心養病、早日康複,對林叔叔隱瞞了我的刨腹大戲。

    林川憶甚至沒敢讓林叔叔知道,他已經發現了自己身世的秘密。

    林川憶甚至出錢買通各大媒體,撤掉了紀河呼籲粉絲獻血的熱搜。

    當天醫院裏發生的一出出鬧劇,林川憶通通想盡辦法壓了下來。

    在林叔叔眼中,自己不過是被兒子染指的瘋女人捅了一刀,做了場手術而已,一切都沒有變。

    因為,林川憶覺得,林叔叔從未透露過一絲關乎血型的風吹草動,定然早已知情,隻是出於對他的保護,才默默認下這頂綠帽子,養育了他二十五年。

    於是,他決定裝傻到底,不去揭穿林叔叔善意的欺瞞,不去辜負林叔叔隱忍的厚愛。

    他總是這樣,一力承擔世界饋贈給他的所有風霜雪雨,偷偷躲起來,獨自舔舐傷口。

    怪不得,他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原來,他不僅要處理那麽多事情,還要瞞著林叔叔我也在住院。

    原來,這就是紀河先前說的,林川憶基本恢複正常了。

    盡管聽完這些,我依然很想確定林叔叔的傷勢,很想在林川憶最需要陪伴的時刻給他支持。

    但林川憶都做到這般田地了,我再心疼他,也隻好配合,繼續乖乖躲在病房。

    我再心疼他,也隻好安慰自己,有那個甘當後媽的“親愛的”在身邊,他應該不至於孤獨。

    接下來的七天,紀河把本公主照顧得還算不錯。

    我恢複得很好,沒有出現感染、血栓和並發症。

    拆線出院那天,紀河要去做一檔選秀節目的助演嘉賓,又飛了。

    一直留在永無島照看罹桀的郗語默,答應來接我,卻遲遲不到。

    本公主等得沒了耐性,給郗語默打電話,問她:“到哪了?”

    郗語默那個害我記憶斷片的蠢女人,居然說:“到眼影了。”

    “滾!你不用來了!本公主自己打車回去!”

    憤然掛斷電話,我立刻言出必行地獨自逃離了圈禁我整整十三天的病房。

    然而,不曾想,卻依舊逃不掉醫院這個鬼地方的晦氣。

    在電梯裏,我遇見了一個失戀的姑娘。

    電梯停到一樓時,那姑娘依然蹲在裏麵,捂著臉,哭得撕心裂肺,含混不清地嗡嗡咕噥:“他不愛我,我懷了他的孩子,他還是不愛我,他的心裏隻有她。”

    說句聽起來挺裝逼的話,其實我特別羨慕這樣的姑娘。

    就像……我羨慕辛慈,羨慕郗語默,羨慕郗語默她妹。

    她們由衷欽佩我的假灑脫,卻不知道,我也偷偷欽佩她們的真性情。

    我永遠無法像她們一樣,在確定自己被愛以前,毫無保留地去愛誰。

    我的愛,從頭到尾都是自私的等待被愛,不是勇敢無畏的全心投入,不是不圖回報的付出守候。

    我總是習慣一意孤行地遮遮掩掩,處心積慮地反複試探,竭力克製,不敢貿然傾注太多感情,唯恐陷得比對方早,愛得比對方多,唯恐錯付真心,受到傷害。

    我總是想選最愛自己的那一個,生怕選錯。

    我愛誰,隻取決於誰愛我。

    所以,這樣的我,根本不配被愛,沒人愛也是活該。

    自嘲地苦笑著,走出電梯,我腦子裏灌滿了陌生姑娘的哭聲,原本有些渾渾噩噩。

    可恍惚間偶然一個抬頭,林川憶疲憊忙碌的高大身影,竟出其不意地闖入了視線。

    他手裏拿著一堆收費單據,站在我麵前,似乎要上電梯。

    誰都沒料到會在這偶遇,氣氛一度十分尷尬。

    雖然我不是林叔叔的女兒,辛慈鬧去林叔叔家與我無關。

    但林川憶畢竟是誤以為不能愛我這個“妹妹”,才會醉酒失控,睡了辛慈,折磨了辛慈七年,誤了辛慈一輩子,害得辛慈發瘋傷人。

    我莫名對林川憶感到虧欠,覺得說什麽都會垮掉,隻好詞窮地假裝熱到說不出話,吐著舌頭拚命拿兩隻手扇風。

    林川憶淡淡掃一眼我身後早已緊閉的電梯,問:“紀河沒來接你?”

    我搖頭,小心翼翼地反問:“你們家親愛的呢?怎麽沒來陪你?在家看孩子嗎?”

    林川憶也搖頭,微眯眸子,盯著白得刺眼的牆壁,輕描淡寫地說:“哥單身了。我爸和你一起出事,我心情不好,吼了她一句,被甩了。”

    我更尷尬了。

    原來,那天……林川憶接電話了。

    那句“別煩我”,不是朝我吼的。

    可是,這十三天,沒有他“親愛的”陪著,他究竟是怎麽熬過來的?

    郗語默她妹可真矯情!

    不就吼她一嗓子嗎?至於分手嗎?還是在林川憶最脆弱的時候!

    愣愣看著林川憶青森的胡茬、亂翹的頭發,我心疼得不可開交,不知措施地杵在原地,無語凝噎。

    我想讓他看開點,又怕開口會先掉眼淚。

    我想陪他照顧林叔叔,又怕給他添麻煩。

    我想倉皇地逃走,又不忍丟下他一個人。

    總不能說分得好,問他我還有沒有機會吧?

    即使真這樣想,我總要顧慮林川憶的感受。

    他剛剛經曆了人生最黑暗最狗血的劇情,發現自己是個試管嬰兒,發現他從小到大最為敬重的林叔叔不是他的親生父親。

    無論表麵恢複得多正常,心裏都不可能不難過。

    這會兒跟他扯兒女私情,我自己都想抽死自己。

    多半想緩解尷尬的氣氛,林川憶匆匆把車鑰匙塞給我說:“開我車回去吧。出租車不好打。”

    說完,他便疾步拐進了樓梯間。(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