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男婊中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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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聽到突然響起的門鈴聲,我和紀河都比較慌亂。

    我手忙腳亂地理著衣裳頭發。

    紀河沒問是誰,也沒看貓眼。

    於是,等紀河打開門,拎著行李的林川憶,就看見……淩亂的客廳沙發上,染著粉頭發、紋著大花臂的我,衣服七零八落,雙手倉皇地緊緊攏著衣襟;同我共處一室的白毛非主流,襯衫敞著,褲子鼓著,袖管擼起的胳膊,刺著一處和我極為相似的紋身。

    林川憶在門口愣了足足半分鍾,麵無表情地盯著無地自容的我,用近乎質問的語氣,淡淡地說:“想不到,一年沒見,你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了。”

    從小到大,最見不得林川憶失望傷心的表情,我臉紅脖子粗地試圖辯解:“你別瞎想……”

    可林川憶完全不想聽,瞥了紀河的褲襠一眼,萬念俱灰地說了句“對不起打擾了”,便轉身快步消失。

    總覺得林川憶似乎誤以為我跟紀河同居苟且了很久,我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急忙趿拉著拖鞋追出去。

    我幾乎忘了,我沒有向林川憶解釋的必要,我是紀河的女朋友,而且這種事林川憶早就和辛慈做過了。

    我幾乎聽不到,紀河追在我身後的腳步聲。

    我幾乎忽略了,紀河匆匆為我裹上的披肩。

    我滿腦子全是林川憶臨別前的眼神。

    那個眼神仿佛在說:我為你放棄了去英國、美國和巴黎留學的機會,為你放棄了辛慈,你怎麽能這麽對我?

    雖然,那一年時間裏,隻有偶爾趕上節假日,他才會禮貌性地送一句敷衍的手機祝福,而我總是賭氣不回。

    雖然,他放棄其它名校,堅持報考早稻田,我婉拒過他好幾次。

    雖然,他和辛慈分手,純粹因為辛慈不接受異地戀,與我無關。

    但那個眼神,讓我感到空前絕後的恐懼,說不上來的難過。

    好像……林川憶在無聲地指責我,指責我深深地辜負了他。

    偏偏我最怕的就是傷害林川憶。

    因為,那時的我,已經虧欠了他太多太多。

    多到哪怕是我這種天生沒心沒肺、沒臉沒皮、不知感恩也不善良的人,都沒法不產生罪惡感。

    我毀了他和林叔叔的家。

    我害他失去了母愛。

    我分享了他的父愛。

    他不僅不恨我,還一直默默愛著我。

    我有什麽資格,記他的仇?

    萬一他出事,我怎麽跟林叔叔交代?

    要知道,他從小就是那種哪哪都好的別人家的孩子,彼時除了父母離異,林叔叔要求嚴格,從沒經曆過任何挫折和失敗。

    連背叛這件事,他都遙遙領先。

    我怕他對我的誤會,變成對他的打擊。

    我怕自己變成他成功路上的絆腳石,變成壓倒他的某根稻草。

    開始的時候,紀河還算理解我,聽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說完這些,沒有繼續阻攔我找林川憶,終於陪我在一間酒吧,尋到了爛醉如泥的林川憶。

    但後來,我要帶林川憶回公寓,我倆的意見卻產生了分歧。

    紀河扛著林川憶走出酒吧,不滿地問我:“那麽多酒店,你覺得他住你家合適嗎?”

    我心急如焚地將林川憶從紀河背上拉下來,塞進車子,隨口說:“怎麽不合適?我倆從小就住一起,沒少睡過一張床。”

    紀河捉住我的手,神情凝重地逼視著我,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但是……現在,你有我。我是你男朋友,你都不準我住你家,為什麽他就行?”

    覺得紀河簡直不可理喻,我沒輕沒重地狠狠推開了他,衝口而出的話,毫無半分理智:“少廢話,你也可以不是我男朋友。”

    紀河微微一怔,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隱忍驚痛,以牙還牙般,冷笑回敬:“你以為我稀罕嗎?沒記錯的話,當初是你死皮賴臉求著我吧?你覺得我很缺女人?”

    我知道,紀河生氣了。

    當年除了剛剛組建陌時光那會兒,我被簡義拐去嗑藥,他從沒凶過我。

    見他轉身就走,我很想跑上去,像電影演的那樣,用力從背後抱住他。

    可我拉不下臉,反而嘴硬地大喊:“不知道究竟是誰求著誰!你不缺女人,本公主缺男人嗎?大不了分手阿!”

    紀河腳下一頓,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得更快了。

    那是我跟紀河第一次吵架冷戰。

    很害怕紀河真的同意分手,我後悔得輾轉難眠,整夜捧著手機,惴惴不安地期待著,紀河會在我道歉以前,先原諒我。

    沒錯,獨自把林川憶拖回公寓以後,本公主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恃寵而驕,意識到了自己的嘴賤和自私。

    本公主甚至想好了,立刻出門去找紀河,主動承認錯誤。

    但我剛掙紮著爬起來,淩晨醒酒的林川憶,便溜進臥室,眼睛紅紅地站在了我麵前。

    我頓了頓,沒法撇下林川憶不管,隻得退到床邊,局促地指著床尾凳,說:“坐吧。”

    林川憶沒動,垂頭望著我,明知故問:“他呢?你們吵架了?因為我?”

    看林川憶一副愧疚自責的模樣,我答不上話,擠出一絲虛偽的社會假笑,詞窮地搖搖頭,暗暗歎了口氣。

    林川憶看破一切般,了然地坐到我身邊,拉過我的手說:“抱歉,我太衝動了。其實我根本沒資格責備你。我隻是想給你個驚喜,結果變成這樣。”

    “跟你沒關係,是他疑神疑鬼。”

    我迅速抽出手,挪得離他遠了些,違心地安慰著他,抱著提醒我們彼此身份的心態,頭疼地轉化話題,問他:“你就這麽來東京,辛慈……”

    “別再跟我提她。那隻是我被灌醉發生的錯誤,早該結束了。”

    林川憶打斷我的話,輕描淡寫地將罪過推給辛慈。

    而我那時對辛慈的遭遇一無所知,瞬間在對林川憶的同情中驚呆了。

    畢竟,“被灌醉發生的錯誤”,證明了林川憶何其無辜,何其悲慘。

    證明了,我和林川憶會錯過,何其可惜。

    林川憶見我愣怔著,湊過來,像從前一樣,伸手拍了拍我的頭,故作驕矜地問:“怎麽?又想回到哥的懷抱了?”

    我急忙大力搖頭:“並沒有。”

    然後,輪到林川憶歎氣了。

    他說:“也對,你這麽好,你男朋友……應該很珍惜你,不會讓你有機會想別人。你真的不用有太多顧慮,哥來東京留學,隻想靜靜守在你身邊,遠遠看著你幸福,別無所求。哥相信,他會比我更愛你。”

    聽著林川憶這番委曲求全的寬厚表白,我都快感動哭了。

    可沒辦法,當時我無比清楚自己愛紀河,比愛麵子更愛。

    所以,我尷尬地點點頭,不敢看林川憶,沒話找話地問:“你……喝水嗎?”

    林川憶估計也挺尷尬的,低低“嗯”了一聲。

    我渾渾噩噩地起身倒水時,滿心想著,該怎麽告訴林川憶,我要出門找紀河。

    我怕他跟來,紀河更生氣。

    又怕丟下他,他會更傷心。

    心事重重的我,絲毫沒留神,水壺中的開水,已經滿滿溢出了杯子。

    隻聽林川憶突然低斥著:“小心燙!”

    我手裏的水壺,便被奪走了,人也被推得一踉蹌,險些跌倒。

    幸好林川憶手疾眼快,匆忙撂下水壺,一把攬住了我的後腰。

    如果我能預先知道,這一幕會好巧不巧地被紀河撞到,我絕對不會犯賤地請林川憶喝水。

    可惜,有時候世界就是這麽操蛋。

    拎著大包小包醒酒藥的紀河,就在這時走進了本公主的香閨。

    該死的!我居然一點都沒聽見紀河開門進屋的聲音!

    直到林川憶匆匆放開懷抱,替我解釋:“你別誤會,我們真的沒什麽。”

    我才發覺,紀河已經主動向我邁出了示好的第一步。

    紀河手裏的醒酒藥,意味著他接受了林川憶的突然到訪,意味著他願意陪我照顧喝醉的林川憶,意味著他原諒了我。

    而我,卻在認錯以前,讓他目睹了我和林川憶抱在一起。

    羞愧難當地耷拉著腦袋,我連為自己辯解的力氣都沒有。

    毋庸置疑,今天的一切,確實全是我的錯。

    是我拒絕林川憶拒絕得不夠徹底。

    是我跟林川憶斷得不夠利落。

    是我恨林川憶恨得不夠深。

    我自責到極點的時候,紀河忽然撇下醒酒藥,把我拽進懷裏,語氣異常冷硬不善地對林川憶說:“我當然相信沫沫,隻是不相信你。畢竟,有些人總忘了她名花有主,還想采,老愛發短信騷擾她。下飛機不去住酒店,直奔她公寓,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居心。”

    林川憶隻是想在我生日這天,給我一個驚喜,卻撞見我跟別人曖昧糾纏,還被這般曲解羞辱,眼裏霎時湧起了我難以理解的恨意,攥緊了被開水燙傷的拳頭。

    我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立馬張開雙臂護住紀河。

    我怕林川憶動手。

    我記得,上學那會兒,尹恩賜莫名其妙給我寫情書,挨過林川憶的揍。

    顯然沒想到我會不假思索地保護紀河,林川憶英俊的臉上,轉瞬劃過一抹疼痛欲裂的表情。

    他鬆開拳頭,忍住了巨大的憤怒,對紀河低下頭,啞著嗓子說:“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你誤會了……”

    我才剛鬆了口氣,正犯愁該如何讓他們和解。

    紀河竟不怕死地摟緊我,得意地朝林川憶勾起一絲冷笑:“既然你張開一句誤會,閉口一句誤會,不如離沫沫遠點,別再讓我誤會。”

    真心覺得紀河有點過分了,我掙開他,回頭質問:“你吃醋也該見好就收吧?幹嘛總針對林川憶?”

    紀河似乎覺得我才不可理喻,攤手皺眉,指著林川憶罵:“我針對他?他根本就是男婊中的代表!”

    眼看我和紀河又要爆發第二次矛盾,林川憶再次選擇了退讓:“你們別吵,我這就走。”

    見林川憶捂著被燙起泡的手,往門口走,我心疼地越過紀河追上去,拉住了他:“可是,你的手……”

    林川憶看看我身後的紀河,輕輕扯掉我拽著他衣袖的手,聲音發顫地笑說:“你們和好了就行,哥沒事。你別怪他,他隻是太愛你了。以前我跟辛慈在一起,辛慈還總嫌我不會吃醋呢。你要知足。”

    的確,除了因為林川憶,紀河從未跟我紅過臉、發過火。

    如今林川憶看穿我離不開紀河,隱忍而大度地給了我台階,我沒道理不順勢而下。

    就這樣,最後,我也隻好沉默目送林川憶雙手帶傷地離開。

    連一句“有空再聯絡”,都沒立場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