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白日衝衝,映照著那些曾刺痛過我瞳孔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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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有些話,在自尊麵前,隻能借酒吐露。
此刻的我,隻能拚命壓抑住滿腔好奇,豎起耳朵,隔著被子,心如擂鼓地聽著郗語默比我還急地嚷嚷:“虹瑋說,這次紀河完了!他和羅亞的五年合約馬上到期,羅亞絕對不會再跟他續約!”
續約兩個字,瞬間拉回了我的理智。
我記起了,出差前,我被紀河腦殘粉搞“懷孕”的時候,紀河要我等一個月,等他合約到期就結婚。
所以,紀河這次進監獄,很有可能是罹宏碁察覺到他要跳槽,逼他續約的手段。
六年前,罹宏碁借林川憶的手,玩過類似的把戲。
或許……這些天,我懷疑是罹宏碁在暗中挑唆紀河和林叔叔的關係,也是對的。
因為,罹宏碁恨林叔叔,比羅琳恨我和我媽還深。
不敢繼續往下想……
我主動掀開被子,摸起手機,臉都快要貼到屏幕上,眼睛恨不得都要瞪出來似地,火速登陸微博,試圖搜索事情的原委。
郗語默被我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愣在原地,沒再吭聲。
而我還沒來得及輸入紀河的名字,各種頭條推送,便搶先應接不暇、淬不及防地躍然眼底。
關鍵詞隻有兩個:紀河,吸毒。
我的眼眶驚顫著,瞳孔無限收縮,指尖發抖地點開了一條條報道。
盡管心裏仍舊自欺欺人地想著,紀河待過戒毒所,隻是小時候的事,一定是罹宏碁陷害他。
但新聞卻言之鑿鑿地表明了,昨晚紀河去帝都參加頒獎典禮,慶功宴上,被群眾舉報聚眾吸毒,尿檢血檢都有問題,已經關進拘留所,等待進一步調查了。
我關節泛疼地攥緊手機,嘴角扯起一絲冰涼的笑。
怪不得,紀河昨天死乞白賴非要送我們溫泉旅行,不讓我回國。
真不怨我不相信他。
隻不過,哪怕罹宏碁有本事藏毒,也沒本事給檢查結果做手腳。
果然,他就是個人渣。
他說的什麽誤會阿,愛我阿,想我阿,補償我阿,痛改前非阿,跟當年一樣,全是假的。
搞不好……連林叔叔拋棄舞娘、他跟屍體共處一室十天的故事,也隻是故事。
虧我還心疼過他,虧我幾分鍾前還想拿罹桀威脅罹宏碁撈他。
原來,我就是個傻逼。
無論被騙多少次,永遠不長記性。
可即使我不想救紀河,終歸也要聯係罹宏碁。
沒辦法,所有娛樂版的標題,不僅爆出了紀河的吸毒史和牛郎史,更牽扯出了我。
神乎其神的無良狗仔,大施筆墨,描述了羅亞獨生女與黑曆史小天王的昔日戀情。
我同紀河在LiveHouse表演的照片、參加羅亞選秀的照片,被傳得滿天飛。
眾口鑠金,幾乎將紀河塑造成了使用卑劣手段妄圖靠我爬上羅亞繼承人寶座的渣男。
雖然紀河確實是這種人。
但我必須把自己摘幹淨。
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我倆結婚的事,必定會鬧得人盡皆知。
如今我不指望踩著紀河上位,隻求不被連累。
我從來沒有任何單純善良天真美好的本質,就算偶爾有,也是裝的。
身為成精的老人渣的女兒,我無比清楚,自己心裏住著凶殘的惡魔。
不待郗語默做出反應,我立刻光腳衝進夏樹的房間,揪起睡夢中的罹桀,將罹桀拎到民宿二樓的陽台。
郗語默後反勁兒地追趕勸阻,罹桀喊著媽咪、又踢又打地掙紮尖叫,我統統聽不見。
我隻是把罹桀懸在陽台外麵,拍下這險象環生的畫麵,發給罹宏碁,然後,迅速撥通罹宏碁的號碼,開門見山地對罹宏碁說:“罹董,你兒子在我手上,不想他摔死的話,最好盡快幫我壓下緋聞。”
難以置信,罹宏碁看了罹桀身子不穩、滿臉淚水、懸空在陽台邊緣的照片,聽了我威脅的話,竟還想維持他的高傲,沉聲質問我:“宮罹羽沫,這是你跟你爸說話的態度嗎?”
“不好意思,本公主六年前就正式沒爸了。直說,幫不幫我?”
我冷笑,大力掐痛罹桀的後脖頸,試圖讓罹宏碁聽清這個野種的哭喊,證明我不是鬧著玩。
罹宏碁卻始終是那副淡定自若的腔調:“既然我不是你爸,為什麽幫你?”
聽筒裏隨後響起的忙音,像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縈繞在我耳畔,飛進我的大腦,鈍重地落在心底。
仿佛全世界都在陪罹宏碁一起,篤定地無聲嘲笑我——
宮罹羽沫,承認吧,你就是個賤人,不會忍,更不會殘忍。
你隻配被命運玩弄於鼓掌之中,被心軟的情緒牽著鼻子走。
你是注定的輸家。
我又開始窒息了,又開始惡心了。
右眼的下眼瞼,在這些呱噪的聲音裏,突突亂跳。
如同所有期待終於塵埃落定,徹底落空。
失去力氣的手指,不受控地一根根鬆開。
失去價值的籌碼,繼續奶聲奶氣地“啊啊”亂叫著,從我剛剛還緊握著的手中,慢慢脫落,緩緩墜向地麵。
在這緊要關頭,同夏玫和夏樹出門辦事歸來的沅虹瑋,下意識地飛身接住罹桀,被重力衝得重重向後跌去,肩膀手肘擦破了一大片。
夏玫和夏樹被眼前的一幕嚇壞了,驚魂未定地抬頭看著我。
直到郗語默調轉腳步跑下樓,寶貝地把罹桀抱進懷裏,緊貼在胸口。
我渙散的視線,才終於逐漸緩緩恢複焦點。
我清醒了,也覺得悔恨羞愧了。
但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不是故意的。
而且我嫉妒,嫉妒罹桀能得到所有人的關心,卻沒人在意我眼角的淚、粗重的喘息,和死死捂住胃部的雙手。
於是,我故作從容地追出去,強撐著虛浮乏力的身體,忍著體內一陣陣眩暈的惡寒,沙著嗓子大聲指責郗語默:“你為什麽不攔住我?不把他從我手裏搶走?他傷著沒有?”
我大呼小叫的語氣,從一開始強硬的責問,最終漸漸軟化成關切。
郗語默原本輕拍著罹桀後背的手,卻遲疑住了,整個動作似乎都冰封般僵硬了。
她仰起臉,毫不示弱地對我笑了。
她說:“你不是巴不得他死嗎?說實話,我真好奇,你除了這張好看的臉蛋,還有什麽值得紀河和林川憶為你爭得頭破血流?他們是不是都不知道,你究竟生著一副什麽蛇蠍心腸?”
我熱血衝頭,說起話來也越發口不擇言:“你又有多善良?尹恩賜和辛慈被林川憶誣陷的時候,還不是樂見其成地看笑話?不就是罹宏碁的野種差點被摔死嗎?你這麽聖母,這麽喜歡養野種,幹脆嫁給尹恩賜,接回辛慈的兒子,去當辛慈兒子的後媽阿!在這做戲給誰看?”
郗語默冷冷點頭,沒有繼續跟我喊,反而降低了音量:“對。我就是愛演戲。至少,我演也演出了最起碼的良知和教養。不像你,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難怪連你爸都不管你。”
我被擊中死穴,怔在原地,完全沒反應過來,郗語默為什麽會突然發火。
我清楚地聽見,郗語默抱著罹桀跑過我身邊的腳步聲,前所未有地沉重。
我甚至清楚地聽見了,身後的整座民宿,回蕩著關門的巨響。
陷入惶恐不安的我,一丁點也不想去追郗語默。
我隻是儼如一塊頑石般,疲憊不堪地彎腰蹲在民宿門口的庭院裏,雙手環抱住膝蓋,埋頭將身體蜷縮成一顆封閉的胚胎,惡狠狠地大笑。
笑,終於,連郗語默,也要離開我了。
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時,我聽見夏樹扶起沅虹瑋,也歎著氣離開了。
我和夏玫誰都沒想到,在我最孤獨最無助的時刻,居然是她陪著我。
麵對曾經深刻地同林川憶牽絆過那麽多年的我,她居然不得不為了林川憶,在我跌下穀底時,佯裝掏心掏肺地拉我起來,告訴我:“我可以代替郗語默,做你隨意發泄憤怒的出氣筒。但亂發脾氣以前,你必須馬上換好衣服、收拾好行李,跟我去機場。林總要你單獨回國,先住進彼得花園,暫時避開狗仔。”
我頭和肚子疼得厲害,已經沒什麽精力多做思考了,隻得渾渾噩噩地回房準備啟程。
郗語默不在,夏樹和沅虹瑋也在絞盡腦汁陪郗語默哄罹桀。
最後,我就這樣孤零零地隨夏玫乘上了回國的航班。
登機前,夏玫發現我有點低燒,強行喂了我兩片退燒藥。
上了飛機,我很快便在藥物的作用下,一路睡回了凇城。
九千米的高空旅途中,我又做了許多記不清內容的夢。
我夢到了罹宏碁。夢到了他那張詭異的、沒有表情的、叼著煙鬥的臉,夢到了他從不觸碰我的、粗糙幹燥的手掌,夢到了我從未靠近過的、純黑色的西服四件套。
我夢到了林叔叔,夢到了我總是撒嬌耍賴撲上去的脊背、騎上去的脖頸、鑽進去的胸膛,夢到了那雙永遠會滿足我一切需索、給予我食物玩具和感情的手掌,夢到了……無論我如何亂發脾氣、無端哭鬧、擺出惡劣姿態使人為難……都依然溫和慷慨縱容我的寵溺笑臉。
我夢到林叔叔的臉,跟罹宏碁的臉,交錯重疊在一起,然後混沌迷蒙地變幻成林川憶的臉,最終定格成紀河的臉。
我夢到他們不斷輪換的瞳孔深處,我年幼的麵容,逐漸成熟,又驟然衰老。
我夢到,我在一雙雙時而溫柔時而冷漠的眼眸裏,維持著二十五歲的容顏,卻偷偷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當時被重重夢魘包裹的我,絲毫沒有想到,在機場迎接我的,將會是媒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猛烈火舌和尖銳爪牙。(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