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一宣布下課，蔣媛就開始整理自己桌上的書準備去食堂。她見桑落慢吞吞地，便擠了擠她的胳膊肘道：“今天我們去三號食堂吧，我聽他們說三號食堂比我們這邊的食堂好吃多了。”

    桑落回神，略帶歉意的笑了笑：“我今天不去了，有些事情，正好減肥吧。”

    蔣媛狐疑地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問：“想什麽呢那麽出神？沒事吧？”

    “沒什麽。”桑落搖搖頭，“一點小事，沒什麽的，你不用擔心。去吃飯吧。我在宿舍等你，回來我們複習一下功課，好嗎？”

    蔣媛已經收拾好了，順手捏了捏桑落的臉道：“保證到位。”

    見蔣媛抱著書包溜了，桑落笑著搖搖頭，將書包收拾好先回了宿舍。

    本來A大宿舍按照規定應該是四人一間，但是除了自己和蔣媛以外的兩個室友都是交了住宿費，但不在學校住宿的人。一個是外語係的，忙著準備大三的出國事宜，另一個是因為從小到大沒有住過宿，忍受不了斷網斷電翻牆拿外賣的住宿生活，大一住了一星期就搬走了。

    所以現在蔣媛不在，宿舍裏麵就隻有桑落一人了。

    桑落將手機在手中翻來覆去的摩挲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一樣，撥通了桑則知的電話。

    電話沒響多久，就被人接起來了。

    “是則知嗎？”桑落問。

    隔了很久，電話那邊才有人說話，是沙啞的少年音：“是我。”

    “要高考了吧？”

    “嗯，七號，考兩天。”

    桑落不想給桑則知太大的壓力，故作輕鬆道：“其實也沒什麽呀，就是，就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問吧。”

    “是替我一個朋友問的，她弟弟是去年的考生。你說一個平日裏很優秀的學生，如果換作是你的話，會因為什麽原因發揮失常呢？”

    桑落之所以問桑則知這個問題，是因為桑則知上一世高考發揮失常了。原本是有望衝刺名校的人，卻出乎意料的去了一所普通二本。桑落想改變他的命運，但她總要知道是因為什麽才會導致那樣的結果。

    桑則知思考了很久，答：“換作我的話，有很多原因。比如心情不好啊，壓力太大了，這些原因都有可能。”

    “是嗎？”桑落若有所思，“我會把這個告訴我朋友的，對了，你壓力大嗎？”

    “不大，你想太多了，桑落。”

    “你這可不是對姐姐說話的態度呀。”桑落鬆了口氣，心裏麵排除了‘壓力太大’這個選項，按照桑則知的回答，那就隻有心情不好一個選項了。

    心情……不好嗎？

    桑則知抿抿唇，下意識就想對電話那頭的少女說‘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過姐姐。’所幸桑落舅媽的嚷嚷聲讓他及時將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裏。

    “則知你和誰打電話呢？”

    “沒和誰。”桑則知那頭突然有點慌亂，“再見，我要掛電話了。”

    桑落隱約聽見了舅媽說話的聲音，就問：“是舅媽嗎？”

    回答她的就是桑則知的媽媽，桑落的舅媽本人。

    “桑落呀，怎麽想著打電話回來啦？”舅媽見桑則知這種被抓包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和誰打電話，衝上來在他掛掉電話之前一把奪過電話，將桑則知擠到一邊，接手了和桑落的通話。

    “啊。”桑落沒想到這位一直討厭自己的舅媽會這麽和氣的和自己講話，她也道，“舅媽好。則知不是要高考了嗎？我打電話問問他。”

    “哎呀，則知學習是咱老桑家最出息的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有啥好擔心的。桑落呀，則知有沒有和你說，你外婆住院的事情？”

    桑落心頓時跌倒穀底，聲音都拔高了兩分，問道：“外婆住院了？”

    為什麽？為什麽外婆在這個時候就住院了？

    明明應該是下半年的時候才對！

    難道是因為自己重生這個蝴蝶效應？

    桑落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問舅媽：“外婆病的嚴不嚴重？”

    “哎呀，這病呀是挺嚴重的，胃裏長了一個瘤子，現在飯也吃不下去，如果不做手術就要準備安排後事了。”

    “舅舅沒給外婆墊付手術費嗎？”

    舅媽一聽這話，登時不高興了：“你不知道，做那個手術要五十來萬，家裏哪裏拿得出那麽多錢？”

    桑落沉默了，她知道舅舅一家是可以拿出這麽多錢的。舅舅開一家小型快遞公司，這麽些年下來，起碼也有五十萬存款了，隻是他們家不願意把所有的存款拿去救外婆罷了。

    “舅媽，我也沒錢……”

    舅媽聞言，頓時就沒了興致，隨便應付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看著電話上麵顯示著通話結束的字樣，桑落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上一世該來的，還是會來的，甚至還會提前發生，打得你措手不及。

    她渾身冰涼，往床上重重一躺。

    她一直都知道以舅舅一家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把這五十萬拿去給外婆做手術，且不論這五十萬可能會花光他們的積蓄，光是舅舅不是外婆親生兒子這一點，他們就有理由漠視。

    桑落的母親叫桑意，是外婆親生的，那幾年正趕上鬧饑荒，桑落外婆不忍心看著舅舅桑敬被餓死，就收養了桑敬。但是桑意死得早，桑落九歲的時候她就去了，恰逢桑敬一家買房子，外婆就給他們家出了三分之一的房錢，帶著桑落也搬了進去。

    不過總歸是寄人籬下，舅媽對桑落不太好，桑則知和桑則雅兩兄妹也總愛欺負自己，所以上了初中以後，桑落就開始住校。後來考上大學，外婆無力承擔學費，桑落便出去打工攢學費，也很少回舅舅這邊了。

    不過和舅舅那邊的關係並沒有因為大學的緣故而變淡，甚至後來桑家像一窩吸血蟲一樣黏上了桑落。

    隻因為她被程杭包養了。

    桑敬賭博輸了錢，程杭替他還清。

    桑家公司要周轉，程杭出錢替他們渡過危難期。

    桑則雅跟著程杭進了上流社會，打著程杭的名號嫁給了一個富三代。可她並不老實，婚後依舊鬼混，玩得很開，每次那個富三代忍不下去想要提離婚的時候，桑澤雅就會搬出來‘我姐是程杭情婦’這一套萬能說辭。

    偏偏他們都吃這一套說辭。

    因為那麽多年，程杭身邊隻有桑落一個女人。

    每次程杭幫助他們的時候，都要把桑落帶到他們麵前，讓桑落看桑家人那副醜陋的嘴臉，看程杭站在高位施舍給他們一些他們需要的東西。

    隻要有這群人在一天，她就不可能離開程杭。

    屈辱，但又無可奈何。

    看得多了，桑落就麻木了。尤其後來，她摔斷了腿，被囚禁起來，心情一再低落。這些事情，已經於她沒有任何觸動了。

    明明故事的開頭，桑落隻是欠了程杭手術費而已。拍完《夜雨十年燈》後，就還清了，甚至自己也因此斷了一條腿。但是桑家人的貪得無厭，讓她越欠越多，踩著桑落的屍體，過著他們想要的生活。

    程杭是一切痛苦的源頭。桑落深信不疑。

    所以這筆救命錢，她一定不能問程杭借。

    那麽問誰借呢？她犯了難。

    郎蘭關掉幻燈片，拿起桌上的名單，道：“今天我們就講到這裏。我留幾個同學，剩下的同學可以先走了。”

    郎蘭依次念了四個人的名字，裏麵就有桑落。蔣媛見沒自己，衝桑落揮了揮手就先走了。

    “你們四個啊，是咱們係裏麵成績比較好的，外貌，儀態，業務能力都相對比較成熟。”郎蘭將名單放下，端起茶杯喝了口，“你們有沒有聽過最近籌拍的古裝劇《夜雨十年燈》？”

    桑落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她當然聽說過，甚至她上一世還親自拍過。

    “邱家那邊是大資本方，給了咱們這邊四個試鏡機會，我留了你們四個，就是想讓你們去試試看，不管能不能拍成，都是一種曆練，對吧？”郎蘭給她們四人麵前各放下一本厚厚的A4紙合訂本，“這就是劇本，回去好好看看，後天就去試鏡，時間比較急。看完劇本以後發微信告我想試女幾號。我聽邱少那邊的意思是，女二女三都可以爭取一下，說明你們都有機會。”

    “行了，就這樣。”郎蘭見大家沒什麽問題了，就揮揮手，“散了吧散了吧。”

    等晚上蔣媛翻看桑落劇本的時候，問：“你看過劇本沒啊桑落？”

    桑落正在刷牙，騰不出嘴來回她，隻能點點頭。

    “你想試哪個啊？”蔣媛翻到人物簡介那頁，看了一下女二和女三的人物性格，“哎，我覺得女三性格不錯，天真可愛那掛的，女二雖然戲份多點，但卻是個反派。上次導師不是說過嘛？寧肯戲份少點，也不要去演反派。不然演得太好的話，容易被觀眾定型，以後再想轉型也不太容易了，況且出道第一個作品，演反派感覺有點不太好，你覺得呢？”

    桑落吐掉漱口水，擦擦嘴坐到了蔣媛身邊，說：“你說得對，我打算試女三。”

    不過原因倒還有別的。

    上一世她就去試了女二，本來資方那邊比較屬意桑落演女三，無論外貌性格，都還算挺合適，結果程杭大筆一揮，直接給了桑落女二。

    誰知女二早就定好人了，人家也是帶資進組，跟著那個金主玩了好幾個月才拿到這個角色的。任素心早在這個女二這個角色之前，跑了七年的龍套了，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時光，所以她孤注一擲，屈服在資本之下，被包養了三個月，卻被桑落截胡了。

    資本和資本之間，也是要對抗的，很不幸程杭比較氣粗點，製作方不敢得罪程杭，就隻能得罪任素心和她金主了。

    任素心因為承受不了這個打擊，整個人看起來很陰鬱。隻是那時候桑落不懂，為什麽任素心會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她隻知道任素心去飾演女四，而完全不知道，任素心曾經是內定的女二。

    在和任素心對戲的時候，任素心一把將她從閣樓上推下去，桑落的腿也是那麽斷的。

    所以這一世，桑落決定爭取一下女三。

    雖然就算到時候爭取到了這個角色，桑落的片酬可能不會很高，但也聊勝於無，起碼能應付一下燃眉之急。

    桑落捏了捏鼻梁，這件事算是暫時定了下來，她拿出手機給導師發了條微信，卻看到聯係人那邊顯示一條未讀信息。

    她皺了皺眉，最近也沒給誰留微信號啊，誰會加自己？難不成又是程杭？

    要按照桑落的話來說，程大少不知道又那根筋抽住了，這幾天鍥而不舍地添加桑落，比早安還準時。不過無一例外都被桑落忽視了。

    新朋友：瘋狂的漁夫。

    桑落：“？？？”這什麽名字？

    她點了通過，並發了一條：請問你是？

    那邊回複的很快：是桑落小姐姐嗎？

    桑落：是啊。

    瘋狂的漁夫：我是邱承宇。

    邱承宇？桑落回想了一下，對他的印象隻有一個‘程杭的狐朋狗友’。

    他加自己做什麽？桑落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問了。

    瘋狂的漁夫：沒什麽，小姐姐決定來《夜雨十年燈》試鏡了嗎？

    桑落：是啊，到時候請多多指教！

    邱承宇：那就不打擾小姐姐休息啦

    桑落鬆了口氣，看著最後結尾那個銷魂的破浪線，笑了笑，將手機放到桌下充電，爬上了床。

    上一世也好，這一世也好，她跟邱承宇都沒多少交集，根本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不過現在看來，人家好像隻是想問一下自己的試鏡意願而已。

    不光桑落鬆了口氣，邱承宇也鬆了口氣，問她是不是要去試鏡完全是借口，他隻是想加上人家微信光明正大地看朋友圈而已，可是加上人家一句話也不說直奔朋友圈又有點尷尬，所以邱承宇才沒話找話，幸好人家也沒多問什麽，不然肯定要露餡了。

    邱承宇點開桑落朋友圈，發現裏麵果然有桑落的生活照，不過大多都是別人拍的。他一遍感歎造物者的神奇，一邊將照片保存下來發給程杭。

    程杭果然很受用，十分鍾以後邱承宇就發現，自己被拉回群聊了。

    他摸摸下巴偷笑：“程大少啊程大少，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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