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行俠仗義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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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成,大保成,聽說你媳婦兒來啦!”
是個姑娘的聲音,清脆而爽利,聽口音不是潞城本地人,但是語調輕快悅耳。
李鳳英聽這動靜頓時來了興致:“保成,這又是誰?”
眾人看著門口,夏家二小姐推開門,輕巧地蹦了進來,她衝到單蕙心麵前,仰著臉仔細把後者的臉端詳個遍:“你就是保成的新媳婦兒啊!長得真好看哎!”
“你是誰家的姑娘?這胡同從頭到尾,從東到西,我都認識,你是哪家的?”李鳳英瞅這個姑娘身形瘦小,情不自禁想用自己龐大的身軀欺壓一下。
“我姓夏,我叫二丫頭,不是,我現在是嶽夏氏,我是嶽修文的媳婦兒!”她挺了挺胸膛,洋洋得意地晃著腦袋。
嶽修文緊趕慢趕地追到了明保成家,一進門就看見夏家那位二小姐已經跑到人家家裏,搬個板凳坐好跟人家聊上天兒了。
嶽修文站在門坎處,向李鳳英鞠了個躬:“大嫂。”
李鳳英大部分時間對嶽修文都是愛答不理,看到他給自己家送東西才會稍微客氣兩句,現在她隻是翻了個白眼兒,扭搭扭搭地晃出了門:“我這個勞碌命,這一大家子活兒還不是得我去幹,大秀,衣服都收完了沒有?大秀,看著你妹妹,她再偷吃豬油我就連你一起揍!二福,二福,二福你個臭小子又死哪兒去了?你們想氣死我是不是……”
看著李鳳英那肥胖的身影終於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嶽修文這才鬆了口氣。
“大保成,那就是你大嫂啊?”二丫頭挪著小板凳蹭著地麵,挪到了明保成麵前,“這幾天晚上我總是聽她在罵街,我問修武,他說是你大嫂。”
明保成尷尬地咧了咧嘴想接話,又覺得哪兒不太對,跟這個二丫頭就那天晚上匆匆見過一麵,她怎麽就直接叫上自己名字了,而且還叫什麽“大保成”,這讓——單蕙心誤會了可就麻煩了。
嶽修文比明保成還尷尬。
二丫頭才來了兩天,跟家裏人混得比自己還熟,白天幫著母親燒火做飯,還跟著弟弟修武一起去翻地,晚上嶽修文下了班回來他的被窩已經暖好了,她還會拎著油燈跑到嶽修文的屋裏問他燈亮不亮。
嶽修文還沒搞清楚狀況,突然就從天上砸下來這麽一個媳婦兒讓他整個人都彷徨了,他緊張地把二丫頭趕出房間,自己驚魂未定地在屋裏繞圈子。
嶽修文的母親笑得合不攏嘴,說找個媒人看個好日子,讓嶽修文和二丫頭結婚。
二丫頭倒也痛快,一點兒沒有小姑娘的羞澀:“我就是到潞城來找修文結婚的啊,你們不嫌我家成分不好就行。”
嶽修文的母親趕緊謙虛了一句:“我們修文年紀挺大了,但是不會說話,你多擔待著點兒,以後你們兩個好好過日子我就放心了。”
二丫頭嗬嗬笑著看著嶽修文,眼裏滿是欣賞和崇拜:“修文以前念過書,打過仗,現在又在醫院裏,是正經工作,我連個字兒都不認識,還怕修文瞅不上我呢。”
嶽修文看著母親和二丫頭相處融洽的樣子好像也沒那麽愁了,也就默許了這個從天而降——從順化長途跋涉而來的小時候定過的“娃娃親”對象——地主家的二小姐當了媳婦。
二丫頭馬上就知道了住在隔壁的明保成是嶽修文的好哥兒們,也知道他有一個悶葫蘆似的大哥和能讓所有人崩潰的大嫂,大清早在胡同裏聽人議論明保成這個新媳婦兒單蕙心的事,二丫頭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馬上跑過來湊熱鬧了。
“我姓夏,我現在是嶽夏氏,因為我以前在家排行老二,她們都叫我二丫頭。”她歪著腦袋看著單蕙心,“你長得可真好看啊,比我們村兒裏最好看的那個女的還好看。”
這話單蕙心應該是聽過好多好多遍了,麵對這種讚美她隻是微笑著點頭表達了自己的感謝:“謝謝你的讚美。”
“你跟修文一樣是念過書的吧?說起話來就跟我們這種大字兒不識一個的人不一樣。”二丫頭看了一眼明保成,他就那樣直勾勾地盯著單蕙心看,整個人都傻了,二丫頭是何等狡黠,笑眯眯地把眼睛彎成一條縫,“大保成,我聽說你也不認識字兒,修文教你那幾個侄子識字兒的時候,你總是打瞌睡不好好學。”
嗬!這事兒一定是大福二福那倆臭小子說的,看來挨得揍還不夠。
明保成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伸手搓了搓鼻子。
“不過我也不識字。我爹說有兒子就請鄉裏最好的教書先生一起教,但是他一連生了七個閨女也沒兒子,先生就一直也沒請,現在讓我學認字兒我也學不會啦。”二丫頭有些惆悵地聳了聳肩膀。
她並不是有意揭短,純粹是就事論事。
“以前跟我爹念過幾年,他去世之後就沒有了。”單蕙心失落地歎了口氣。
“你爹?那個大胡子不是你爹?”明保成糊塗了。
“是繼父。我爹去世之後,家裏有親戚給我娘說了個潞城的,我跟我娘就到潞城來了。”雖然這已經是十年前的舊事,父親的模樣甚至有些模糊,但是每當想起自己那位溫和儒雅善良的父親,她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跟我一樣啊,我爹也si——”二丫頭剛想說那個“死”字,想到單蕙心說得那麽文雅,趕緊照貓畫虎,“我爹也——去世了。但是你比我慘,你是被你這個後爹賣了的,我是自己送上門的。”
嶽修文覺得此刻自己再不離開整個臉都要丟盡了,他板了臉,壓低了聲音:“人家剛過來還有好多事兒要準備,咱們先回去吧。”
“好啊!”二丫頭從凳子上蹦了起來,然後又轉過身微笑著對單蕙心展開笑顏,“有事你就到隔壁找我!我會幹好多活兒呢,洗衣服燒火,喂豬喂雞……”
嶽修文無奈地歎了口氣,繼續催促二丫頭:“行了行了,趕緊走了。”
“噢,修文你要去上班了是吧?我回去給你裝兩個烙餅,你拿著路上吃!”說話間,二丫頭已經先嶽修文一步跑出了門。
嶽修文對明保成無奈地笑了笑:“我先去單位了。”
明保成拍了拍他的肩膀,本來打算問問嶽修文這個從天而降的媳婦兒到底是什麽個來路,現在看來還是先閉嘴為妙。
單蕙心收拾好自己帶來的包袱——其實隻有幾件簡單的衣服,自己身上穿著的是老家的爺爺奶奶上次托人從上海帶來的,已經是近幾年最好的衣服。
不過上次絡腮胡子偷了爺爺的鋼筆去賣把爺爺給氣著了,自那之後,他們再也沒來過潞城。雖然爺爺隔一段時間會給單蕙心寫信,悄悄塞一些錢,但是每次總能被絡腮胡子發現並且占為己有。單蕙心在回信裏叮囑爺爺不要再寄錢過來,但是爺爺還是固執己見,按月寫信寄錢,絡腮胡子繼續沒皮沒臉,就這麽周而複始,始而複周。幾年下來,單蕙心偷偷藏下的錢也不過隻有幾萬塊,現在最有價值的居然是身上這條裙子和腳上這雙皮鞋。
明保成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單蕙心的一舉一動,既不敢上去幫忙,又不敢離開,更不知道該跟單蕙心說什麽話,隻能在原地傻呆呆地站著。
單蕙心直起腰,看見像電線杆子似的杵在門口的明保成,也有點局促:“我都收拾好了,你——進來坐吧。”
明保成想要問她那天晚上的事,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這是你那天借給我的棉襖。”單蕙心拿出明保成那件棉襖,雙手捧著遞給他,“謝謝。”
她已經說過好多次謝謝,明保成聽得心更慌亂了,他接過疊得整整齊齊的棉襖,既幹燥又溫暖。他突然想起照片,趕緊挨個兜口摸索,但是掏了好幾次什麽都沒摸到。
“是找照片嗎?”單蕙心從兜裏拿出照片,遞給明保成,“在棉襖兜裏的,那天有點濕了,我拿出來晾幹了。”
明保成接過照片,摩挲著稍微有點翹起的邊角處,照片上麵的人笑靨如花,看得他心旌蕩漾。
“要死啦!不幹活要餓死人了!這一家子這麽多張嘴,不幹活要餓死人啦!”李鳳英在門口指桑罵槐。
“我得去碼頭上工了。”明保成微微皺了皺眉,早晨這麽亂七八糟一忙活,他居然把上工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
單蕙心輕輕點了下頭:“唔,那你慢走。”
明保成掀了門簾趕緊跑了出去,他沒敢停,一口氣跑到了胡同口。這一段跑得太急太猛,跑得他口幹舌燥嗓子發緊,他停了下來,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大保成!”二丫頭給嶽修文裝好烙餅鹹菜,送他出了胡同口,轉頭看見麵紅耳赤的明保成,就想著嚇唬他一下。
明保成果真被嚇了個趔趄,趕緊扶著牆根站穩。
“大保成,你放心去上工吧,你媳婦兒我罩著!”二丫頭拍著胸脯,咯咯笑著。(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