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都是笸籮惹的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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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蕙心在屋裏沒什麽事可做,就拿了一本自己帶來的書,坐在炕的一角默默翻看著。
這間屋子本來是明保成跟幾個侄子侄女住的,李鳳英雖然一直叫喚著沒地方住,但是還是讓步騰了地方。幾個孩子收拾著鋪蓋卷搬到了爹媽屋裏,兩個女孩兒跟父母擠,兩個男孩兒打地鋪。
明保成對李鳳英千恩萬謝,她卻不領情,斜楞著眼睛:“我這是先給你騰個地兒,等以後你得找居委會要房子,這麽多口人住在這麽大點地兒叫怎麽回事兒?再說了,你這媳婦兒的事到底是真是假還不知道,要是騙我,你等著!”
明保成隻能先應了李鳳英的話,要房的事也隻能從長計議。
單蕙心看著炕上堆著的被子褥子都是明保成的,有些發愁晚上睡覺是讓他在屋裏打地鋪還是到屋外去。雖然來之前母親也跟她囑咐過了,但是想到以後就要跟一個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心裏是既忐忑又恐懼。
平日裏一本書她隻看一個下午,今天卻心神不寧,雖然看了幾頁,但是沒幾個字看進去。
單蕙心抬頭看著窗外,看著陽光從被塵土和泥點包裹著的玻璃窗裏透過來的微弱亮光。
窗台上有個小腦袋晃來晃去,一個小姑娘趴在窗台上向裏麵好奇地張望著,單蕙心衝她莞爾一笑,孩子還挺認生,馬上縮了頭。
過了一會兒,另外一個更小的小姑娘掀開門簾,拽著衣襟的下擺,扭扭捏捏地走了進來。
“你叫小秀吧?”單蕙心剛才聽見李鳳英是這麽叫的,估計剛才那個趴窗戶的大點兒的應該是姐姐大秀。
小秀點點頭,用黑乎乎的袖口抹了抹鼻涕。
單蕙心放下書,拿出一條手絹幫小秀捏著鼻子:“擤——”
孩子用力擤了一大坨鼻涕在單蕙心的手絹上,然後咧著嘴嗬嗬笑著。
“等我把手絹洗幹淨晾幹了,再拿給你。”單蕙心低頭看了看小秀的袖口,那上麵的黑乎乎不說,積攢的鼻涕都凝成了亮晶晶的一大片,“小秀,你知道針線在哪兒麽?我給你縫一對兒套袖,以後袖子就不會髒了。”
小秀使勁拉著單蕙心的胳膊把她往門外扯,伸手指著爹媽住的那屋:“笸籮,那屋有個笸籮,裏麵有好多針線。”
單蕙心被小秀拽到了明保興和李鳳英住的東廂房。
小秀爬到炕上東翻翻西翻翻,想要找平時李鳳英用的針線笸籮,但是她沒輕沒重,一腳踩在正在炕上睡覺的小弟小福的腳上,才一歲多的孩子被疼痛驚醒了,開始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小秀被小弟小福的哭聲嚇了一跳,腿一軟,一屁股坐在炕上,嚇得沒了主意。隔著窗戶,她瞅見李鳳英跟上了發條似的,叉著腰從院裏徑直向屋裏奔來,趕緊踩著炕頭蹦了下來,這麽一折騰又帶翻了剛從旮旯裏翻出來的笸籮,扣子、頂針、線球劈裏啪啦散落了一地。
李鳳英不知道單蕙心和小秀在屋裏,以為孩子正常哭鬧,在門口就開始罵罵咧咧地數落著小兒子:“你個不讓人省心的兔崽子,這剛睡多大功夫就嚎,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白天嚎晚上嚎的兔崽子……再嚎給你扔河裏去,叫你嚎……”
李鳳英進了屋,看見單蕙心站在炕邊,小秀坐在地上抹眼淚,炕上的小福嗷嗷大哭,就知道這事兒不像原來想象中那麽簡單。
她不露聲色,隻是拉長了臉,一聲不吭爬上炕摟過小福,撩開衣襟開始喂奶。
單蕙心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趕緊別過臉低著頭不吭聲。
“你幹嘛哭,你姐呢?我不是讓你們倆去洗衣服嗎?怎麽跑這屋鬧來了?”李鳳英把單蕙心當空氣,用下巴頦點著小秀。
小秀畢竟還是個小孩兒,踩著小福嚇了一跳,從炕上摔下來又疼又委屈,被李鳳英這麽一恐嚇更什麽都不敢說了,隻能坐在地上一直哼哼唧唧地哭。
“是我想幫小秀縫兩個套袖,要找針線,小秀就帶我到這屋來了。我沒留意孩子在炕上睡覺,可能是動靜太大把他吵醒了,小秀聽見孩子哭,一緊張就從炕上摔下來了。”單蕙心把事情的詳細情況簡單描述了一下,沒有暴露小福大哭是因為被小秀踩了。
李鳳英才不管剛才發生了什麽,單蕙心不卑不亢,說話慢條斯理的樣子看得她隻想發飆,她斜揚起嘴角,臉上的肉向上堆著:“縫套袖啊,怎麽著,嫌我家孩子髒?”
單蕙心沒想到李鳳英的不講理程度比繼父絡腮胡子還要嚴重,隻能尷尬地搖了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不是這個意思,那是哪個意思?別以為你們念過幾年書,認識幾個字兒,就比我們這些沒文化的高——”李鳳英實在是想不起來她本來要說的那個詞到底是“高尚”還是“高級”還是“高端”,最後隻能換了個詞,“那個,我們沒文化就低你們一等是不?沒見過了,剛到人家第一天還不認生,還要幫別人管孩子了,你媽沒教過你別隨便進人屋?還隨便翻東西?好在我們家窮,也沒什麽可偷的,要是真到了別人家少了仨瓜倆棗的怎麽說?”
單蕙心不知該跟李鳳英從何說起,隻能垂著手不說話。
“小秀你怎麽還在地上坐著,要我打你起來是不?”李鳳英喂完了奶,輕輕拍了拍小福的後背,又把矛頭轉向小女兒小秀,“去找你姐,衣裳今天洗不完,晚上都別吃飯!”
小秀起身撣了撣屁股上的土,憋著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單蕙心想問小秀是不是摔傷了,但是李鳳英的嘴臉逼得她隻能咽下了嘴裏的話。她見李鳳英歪著頭根本看都不看自己,覺著繼續在她屋裏呆著又要挑事兒,就跟在小秀身後準備離開。
“那誰誰誰,你先別走!”李鳳英記性不差,但是她就是刻意不叫單蕙心的名字,一是不習慣,二是她不想顯得那麽熟絡,“這笸籮你幫我收拾了,要拿什麽針線拿去用,但是別給我縫什麽套袖,現在沒閑工夫給孩崽子做這些針線活,我讓大秀把洗過的床單被單都收進來了,到時候你給做上。”
單蕙心點頭答應:“好。”
“沒什麽好不好的,你還打算說‘不好’?”李鳳英把已經睡著的小福放在炕上,蓋好被子,又趴到床沿兒盯著窗戶外麵,自言自語道,“又多了一張嘴,不幹活白吃飯要死人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