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也沒那麽容易。

    最後跟杜貴生那個無賴交涉的結果是給他：三十斤白麵，三十斤玉米麵，三十塊錢和三十斤糧票。

    聽到杜貴生的要求，夏思梅一個勁兒搖頭：“不行，這也太多了……”

    杜貴生卻絲毫不肯讓步：“你當我傻？你讓我走得給夠我糧食，要不然我才不走！”

    夏思梅還要再跟杜貴生協商，嶽修武卻擋在她麵前：“行，就按你說的，我們想辦法湊給你。”

    “四妹，現在這世道變了，沒想到還有人願意要你這個二手貨。”杜貴生奚落道，“哦對了，小軍我得帶走。”

    “不行！”夏思梅堅定地搖頭。

    “他是我兒子，他是我們杜家的根兒！”杜貴生抹了抹人中的位置，“你改嫁給誰我都不管，但是你嫁給別人，兒子就要跟別人姓，這我不幹。”

    嶽修武“單純”地以為杜貴生隻是以為小軍要改姓的問題：“小軍不會改姓，還是會姓杜。”

    “媳婦兒我讓給你，你願意要就要，小軍你就別想了。”杜貴生嘲弄道，“嗬，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願意替別人養兒子的！”

    “你這個滾蛋！”嶽修武氣急敗壞地揚起胳膊，夏思梅緊緊地抱住他的胳膊，拚命地搖頭，“修武，你別……”

    杜貴生知道他們奈何拿他不得，得意洋洋地笑著離去：“糧食糧票拿來我就離婚，我不著急，等你們。”

    知道杜貴生的要求之後，夏迎秋氣得在屋裏直跳腳：“這個混蛋，當時怎麽沒把他打死！一棍子打死就一了百了了！”

    夏思梅坐在炕上，雙眼紅腫，神情呆滯。

    單蕙心把自己能拿出來的糧票全都給了夏思梅：“思梅，我家暫時隻能拿出這麽多，隻能幫你這些……”

    夏思梅邊點頭邊道歉：“對不起，蕙心姐……”

    “現在不隻是糧票和錢的問題，現在最棘手的是杜貴生要帶走小軍。”嶽修文無奈地歎氣，“糧票和錢咱們能湊出來，糧食也可以給他，咱們省著點吃總能渡過難關……”

    “小軍不能讓他帶走……”夏思梅急得臉都白了，“不能讓他帶走……”

    “不帶走。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嶽修武攬過夏思梅的肩膀，努力安撫她的情緒。

    “去找居委會成麽？”明保成也幫著出主意。

    “居委會會調解糾紛，到時候可能還會勸和，搞不好婚都離不了。”單蕙心也覺得這事很難辦，“而且他們的戶口都不在潞城，可能還得拖很長一段時間……”

    夏迎秋一聽又暴躁了，她走到夏思梅麵前，雙手撐著炕沿兒：“四妹，我們弄死杜貴生吧！”

    嶽修文一把拽過夏迎秋，皺著眉頭嗬斥：“迎秋，別瞎說！”

    夏迎秋哭喪著臉：“那讓四妹怎麽辦？嫁給他就夠慘了，好不容易跑了又被他逮到，現在想離婚離不了，想要孩子他不給……總不能繼續跟他過吧……早晚被他打死……蕙心姐她後爸爛賭，要不是後來他跑了，蕙心姐跟她媽還得繼續受苦，這種人消失才好吧？”

    屋裏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話雖然不該這麽說，但是這的確是不爭的事實。

    “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嶽修文想起在大學裏教書的鄭伊然，“我聯係一下鄭伊然，她認識得人多，看看能不能幫咱們想到更好的解決辦法。”

    夏思梅連著幾個晚上都沒睡著，一直睜著眼挨到天亮。

    白天還得到工廠裏上班，夏思梅情緒低落，精神萎靡，嶽修武很是擔心，中午特意拿著盛滿土豆和白菜的飯盒到廠子門口等她。

    夏思梅捧著飯盒一直掉眼淚，嶽修武努力想扯開話題：“思梅，你別看我們廠子裏的食堂不行，但是大師傅炒菜炒得都挺好吃，你別小看這個土豆片，吃起來還有肉味！”

    這種情況下，夏思梅根本是食之無味，別說土豆像肉，就算吃肉也會覺得像土豆。

    “你別胡思亂想了，我哥說找鄭伊然，會打電話給她的，咱們就耐心等著就好了。”嶽修武有時候恨自己無能，他除了能少吃點糧食少花點糧票，其他什麽都做不了，“你得吃飯，不吃飯會生病，病了杜貴生就會覺得你在潞城生活得不好……”

    嶽修武說得不是沒有道理，夏思梅嚇得趕緊多咬了好幾口饅頭。

    這天晚上，嶽修文帶回了鄭伊然的消息。

    “剛解放那會兒離婚率飆升是因為解放前很多包辦婚姻，最近這幾年反倒是沒那麽多了，再加上現在都是按人頭發糧票，雖然多一口人吃得多，但是發的糧票也多，尤其是小孩兒和老人還有一些其他補貼。”嶽修文說了一大堆最後總算說到重點，“現在離婚要辦的手續也很複雜，尤其是都要回到原籍所在地，潞城也管不了順化……”

    “村裏的人都逃出來了，連命都顧不上，還有人管離婚的事兒？”夏迎秋盤腿坐在炕上，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哼！就這麽耗著真是便宜了杜貴生！我看他倒是挺樂意留在潞城，有飯吃，還能動不動來惡心咱們一下！”

    “杜貴生今天到廠子裏來找我……”夏思梅低頭看著腳尖，“不知道他從哪兒知道的，在廠子門口那堵我，他說離不離婚的他不管，先要給他錢和糧票，我怕他鬧，把身上的錢和糧票都給了他……”

    “你給他你拿什麽吃飯？”嶽修武看著夏思梅蒼白的臉，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沒吃飯……”夏思梅想撒謊騙他們，但是麵對這幾個關心她的親人和愛人，她不自覺地坦白了自己，“我喝了水……”

    嶽修武突然站起身向門口衝去，嶽修文反應很快，及時拉住了他：“你幹嘛去？”

    “嫂子說得對，得把杜貴生弄死！”嶽修武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憤怒燒毀了他的理智。

    嶽修文用力把他拽了回來，低聲吼著：“亂來！迎秋瞎說，你也跟她學！”

    聽到嶽修文說自己，夏迎秋翻了個白眼：“對付杜貴生這種無賴的混蛋，還有什麽辦法？咱們已經一退再退，已經沒地方退了，他覺得四妹好欺負，拚命地擠她，現在他看出來咱們拿他沒轍，更加無法無天了！”

    嶽修文垂下頭，無言以對。

    夏思梅屈膝坐在炕上，靠著牆壁，仰頭看著屋頂，什麽話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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