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蓁滿月之後，單蕙心就迫不及待地給老家的爺爺拍了電報，簡單地表述了自己想要接女兒其華回潞城的願望，但是等了很久，單克勤都沒回複，單蕙心不由得有些擔心。跟妻子一樣，明保成也迫不及待地想接其華回來，他們又發了一封特急電報過去，依舊沒有回信。

    小女兒其蓁是個比較吵鬧的嬰兒，既不像其華那麽安靜，又不像誌國那麽耿直，她就是像個小姑娘一樣，一直哭哭啼啼，吃飽了也不會安安穩穩睡上幾個鍾頭，總是希望得到母親的關注。因為其華一直不在身邊，兒子誌國相對也大了些，再加上其蓁長得嬌小玲瓏，漂亮得像個玻璃娃娃似的惹人憐愛，單蕙心自然對新生的女兒格外上心，照顧得無微不至。再加上單克勤一直沒有回複，所有人都很擔心，但是其蓁太小，暫時離不開單蕙心，又不能出遠門，明保成就決定自己去單蕙心的老家看看。

    “保成哥，我跟你一塊兒去吧！”夏迎秋自告奮勇，“修文上班去不了，我可以請半天假，跟你一起去接大妹！”

    調到石棉廠之後，夏迎秋對這份工作也是隻新鮮了一段時間，雖然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有點“玩物喪誌”，但是再回想起服裝廠裏縫紉機的聲音，她都覺得亂心，畢竟石棉廠的工作隻有半天，也還算是落得個清閑。

    “迎秋，總是這麽麻煩你們，太不好意思了……”上次去河北救明保成，還是嶽修文嶽修武兄弟倆帶著單蕙心一起去的，她一直心懷感激，卻沒有機會報答。

    “嗨，蕙心姐，咱們誰跟誰啊，你是我姐姐，是我師傅，我能幫上你的忙我還覺得開心呢！”夏迎秋對此倒是不以為然，“誰還沒有點兒事，咱們得互相幫助啊！”

    夏迎秋把女兒曉棠送到單蕙心身邊讓她和王張氏幫忙照看，自己跟著明保成上了船。汽車票貴，而且需要轉好幾次車，所以他們也選擇了水路，明保成以前在碼頭工作，扛過的麻袋很多，坐船的機會卻很少，更沒有站在船上觀賞風景這種閑情逸致；夏迎秋卻異常興奮，站在船頭上眺望著遠方。

    “啊，保成哥，我聽人家說，南方的河跟咱們是不一樣的。”十多年前夏迎秋一直住在順化，之後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潞城，嫁到嶽家十年以來，她再沒去過其他地方，“我好想去其他地方啊，想去南方啊，想去看那邊跟北方有什麽不一樣……聽說上海特別好，人都穿漂亮衣服，都塗得紅紅白白的特別好看……都是伊然跟我說的，她啊，看起來就很洋氣，跟我們這些土妞一點兒都不一樣……”

    夏迎秋嘰裏呱啦跟明保成說了一大堆，但是後者對此毫無興趣，一直神情恍惚。

    “喂，保成哥！”夏迎秋推了明保成一把，“你聽沒聽我說話啊？”

    “唔。”明保成回過神來，應了一聲。

    “真是的，你都沒聽，浪費我的口水，這事我要是跟修文說，他肯定要說的，上海怎麽怎麽樣，伊然怎麽怎麽樣，鄭老師他們家怎麽怎麽樣……”夏迎秋不滿地抱怨著。

    明保成尷尬地笑了笑：“是啊，你說的這些我也都不知道。”

    “你看這河啊，能流過好多地方，穿過好多個村子，這樣才能把我們都連在一起，要不然蕙心姐也沒法從老家到潞城，我也沒法從我的老家到潞城，你們也不會結婚，我也不會嫁給修文，所以我們應該感謝這條河。”

    以前嶽修文總是說，如果夏迎秋能早點讀書，多讀點書，說不定能成為一位偉大的文學家或者哲學家。

    “我喜歡坐船，因為坐在船上能看風景，能看到船經過的很多地方。”夏迎秋站在船頭，微微揚起頭感受著拂麵的清風，見明保成依然沉默不語，她轉過身來笑著說，“保成哥，我知道你惦記大妹，擔心蕙心姐的爺爺奶奶，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咱們到地之後先去爺爺奶奶家，要是找不著咱們也可以找王江王河，他們兄弟倆不是過去了麽，怎麽著也算是親戚，不能一點兒用都沒是吧？”

    雖然夏迎秋是有些話癆，但是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她說得這些的確都是建設性意見，明保成覺得夏迎秋能夠跟著一起也是件好事。

    明保成沒去過單蕙心的老家，到了目的地之後沿途打聽單家的具體位置。

    看見有幾個人坐在村口聊天，夏迎秋快走上去問路：“麻煩問一下，單家是哪家啊？”

    “那要看你問哪家姓單的了，我們村子一多半人家都姓單。”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婦女。

    “噢，瞧我笨的，這跟我們家那邊兒一樣，我們村子大半都姓夏。”夏迎秋轉過頭對明保成笑了笑，然後又轉過頭繼續說，“就是一家子都是文化人，爺爺是單克勤，是教書的，他……”

    “單老師家就在村尾。”中年婦女把夏迎秋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們是外地來的吧？也是來奔喪的？”

    夏迎秋心裏陡然一驚，和明保成互相看了一眼。

    “單老師他們老兩口前幾天沒了。”中年婦女有些難過地歎了口氣，“單老師是個好人，我們村裏好多人都是他的學生，教課經常不收錢，唉，他兒子很早就沒了，現在連他也……”

    “怎麽兩口人同時沒了？”明保成問。

    “好像是燒火生爐子熏著了……”

    “那大妹呢？”明保成焦急地追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就是單老師的重孫女，八歲。”

    “是頭上有胎記那個小姑娘啊，我們都知道的，平時單老師把她當寶貝似的。”幾個中年婦女議論了一下，“你們進去問問，我們就知道單老師老兩口都沒了，不知道小姑娘啥情況。”

    明保成沒有心思再聽下去，拔腿就往村裏跑。

    夏迎秋跟在明保成身後，在心裏祈禱著：大妹，你千萬不要出事！你要平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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