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保成帶著明其華回到潞城的時候，單蕙心抱著小女兒其蓁、領著兒子誌國，在岸邊看著緩緩靠岸的小船。

    誌國看到站在船頭的明保成和明其華，跟著船行進的方向，在岸邊跑來跳去。

    明保成把手搭在明其華小小的肩膀上，指著岸上跑來跑去的誌國：“大妹，你看誌國，在和你打招呼呢！”

    明其華一直緊皺著的眉頭沒能舒展開，但是看到岸上那個熟悉的身影，情不自禁地笑著向誌國擺了擺手。

    夏迎秋看見貼在嶽修文懷裏的曉棠，不由得紅了眼眶，拚命地揮舞著手臂：“修文，曉棠，我回來了！”

    等不到船靠岸，夏迎秋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緊緊地抱住他們父女：“修文，曉棠，我想死你們了！”

    雖然隻有幾天功夫，但是這還是夏迎秋第一次離開丈夫和女兒，難免有些思念過度。

    “好了好了，你看你還哭鼻子，曉棠要笑你了。”看到夏迎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嶽修文有些尷尬地看著周圍，“迎秋，你看這麽多人，你看，大家都看著你呢……”

    夏迎秋才不管其他人，連頭都沒抬，哼哼唧唧地說：“看什麽看啊，他們跟家人分開好多天不想啊，不哭啊，他們自己是鐵石心腸啊……”

    明保成領著明其華跳下船，她快走了幾步來到單蕙心麵前，怯生生地喊著：“媽媽……”

    單蕙心蹲下身子，用一隻手愛憐地撫摸著明其華垂下來的小辮子的發梢：“其華，你終於回來了……媽媽可想你了，媽媽對不起你……”

    本來看著單蕙心略有些疏遠的明其華聽到這話，突然摟住前者的脖子：“媽媽，我也想你啊，想你們啊……”

    母女倆抱頭痛哭，誌國愣頭愣腦地跑了回來，抹了把鼻涕：“姐姐，回家去玩兒。”

    “這小子，就知道玩兒……”明保成呼嚕了一把誌國的腦袋。

    其實現在明誌國還不到五歲，對離開潞城兩年多的明其華已經幾乎沒什麽印象，而且他是個精力旺盛的男孩子，每天都跟院子裏幾個年紀相仿的孩子滾倒在泥塘裏打架弄得髒兮兮。

    這天單蕙心跟誌國說要到碼頭接姐姐回家，這孩子居然推掉了小夥伴的邀約，還要單蕙心給他換了一身新衣服。

    不過明誌國這純粹是“麵子工程”，回到家他就發現姐姐跟他年紀不同、性別不同、性格不同，根本玩兒不到一起，所以他馬上招呼著胡同裏幾個小男孩，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玩兒去了。

    因為其蓁才出生幾個月，回到家不久就哼唧著要吃奶，明其華站在旁邊，像小時候看著誌國那樣默默地看著。

    “這是小妹。”單蕙心看著明其華，“以前你說可惜誌國是哥男孩兒，太鬧了，想要個小妹妹陪你一起玩兒。”

    明其華伸出小手，輕輕地觸了觸小嬰兒柔嫩的臉蛋，那綿軟的觸感讓她既欣喜又興奮：“她好軟啊……”

    像其蓁這麽大點兒的嬰兒就是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現在的能做的事就是——長大。

    “你看著小妹，行嗎？媽媽跟爸爸有事要說。”單蕙心把已經睡著的小女兒放在炕上。

    “嗯。”明其華坐在炕上，點頭應允。

    明保成把在老家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跟單蕙心交代了清楚，包括單克勤和單李氏的意外亡故，自己和夏迎秋在單家料理了兩位老人的後事，在廚房發現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兒明其華，王江王河兄弟倆偷拿首飾以及最後自己簽字畫押做主把房子落在他們名下的整個過程。

    單蕙心從最開始的悲慟到心痛到驚異到憤恨，整個人像篩糠般顫抖著。

    “爺爺奶奶已經入土為安，你可以放心。”明保成不會說什麽安慰的話，他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陳詞濫調，失去親人的傷痛用任何言語都無法緩解和撫平，“大妹應該是嚇到了，開始一直哭，好在有迎秋一直跟著，她現在還好……”

    她投身進他的懷中，抽噎著，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永遠記得爺爺奶奶最後離開潞城的樣子，在他們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她總是能回憶起他們憂心忡忡的麵龐。因為在潞城隻看到了再次失去丈夫的王張氏依靠自己打零工賺來的那點錢養活著兩個遊手好閑的兒子王江和王河，看到了唯一的孫女單蕙心背負著巨大的家庭壓力，不光要照顧丈夫和兒女，還要操心大伯一家瑣事。年邁的他們心疼孫女，心疼重孫女，所以才會提出帶明其華回老家撫養，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保佑了明其華，她才能夠安然無恙？

    “蕙心，我自作主張把你家的房子落在了他們名下。”明保成掏出紙條，上麵歪歪扭扭簽著他的名字，“不隻是為了能多分到一份首飾。”

    單蕙心抬起眼眸，淚水瑩瑩地看著他。

    “王江有一句話說得對，那間老屋如果不給他們，也會給別人。他們住在那兒，逢年過節也能給爺爺奶奶還有你爸上墳……”明保成笨拙地解釋道，“我們離著太遠，沒辦法過去，就讓他們替你盡孝吧……”

    潞城距離自己的老家很遠，雖然水路和陸路現在都能到達，但是對於貧困的他們來說，那是極其遙遠漫長的一段路程。

    “如果他們倆真能像承諾你的一樣，別說給他們爺爺奶奶的房子，就算是金山銀山我都可以給他們。”單蕙心抹著眼淚，努力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下來。

    “這個你留好。”明保成把癟癟的首飾袋拿給單蕙心，“王江王河本來想拿戒指，被迎秋攔了下來，隻讓他們拿了耳環和項鏈。”

    其實單蕙心對這些首飾的價值並不在意，隻是這是奶奶留給她的遺物，她一定要好好保存起來。

    “還有這個，這個小金牌有誌國的名字，應該是爺爺要給誌國的。”明保成把小金牌交到單蕙心手中。

    單蕙心拿出有其華名字的那一塊，和這塊並排放在手心裏看著。當時明其華走的時候把自己的小金牌留給了單蕙心，每當她想女兒的時候都會拿出來看一看。

    “媽媽……”明其華扶著門框，神情恍然地看著他們。

    單蕙心怕讓女兒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趕緊轉過身抹幹眼淚，竭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其華，媽媽把這塊小金牌還給你，你回來了，天天留在爸爸媽媽身邊，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明其華低了低頭，讓單蕙心把小金牌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依然垂著眼角，哀怨地看著單蕙心：“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屬羊，我的命不好……”

    單蕙心把明其華摟入懷中，緊緊地擁抱著她，拚命地搖頭：“不是，不是，不是……跟其華你沒關係……”

    單蕙心慶幸他們接回了明其華，不然不知道隨著歲月的剝蝕，那些殘忍無知的人們會給這個敏感而脆弱的孩子灌輸怎樣的思想，會把安靜又柔軟的孩子折磨成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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