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刺激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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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回府後,鬱夫人便推說身體不適,躺在屋裏避不見人。誰知暮春的天氣最是變化無常,前一天還陽光燦爛的,轉眼就飄起了雨,冷熱交替間,鬱夫人果真病倒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饒是請了太醫來,一日三頓人參雞湯的伺候著,風寒仍是不見起色。
這一日諸小姐前來問安,鬱夫人便從枕上支起頭來,病懨懨道:“菀衣是個孝順的孩子,這些天來侍奉我,也是衣不解帶,她本就體弱,如今看來還是歇息的好……以後便由你們輪流照顧吧。”
今日從二小姐元錦畫開始,除去早夭的四姐,如果神秘的五姐當真不在,那麽明天就該輪到她了。元長音鬱悶地撇撇嘴,一麵思量著,一麵穿過長廊往回走,不料才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噠噠地,似乎很急。
“請六妹妹留步。”元錦畫神色匆匆,忍不住向後張望了一下,像是生怕被鬱夫人的丫鬟瞧見似的。
“姐姐有什麽事?”元長音停下了腳步。上一世她對這位二姐,印象並不深刻,大約是因為她相貌平平、性子又不甚張揚的緣故吧,少有引人注目的時候。
“妹妹能幫我一個忙麽?”細看之下,元錦畫的眼圈微微發紅,緋色的胭脂上還洇著淚漬。
“什麽忙?”元長音料定她必有異事,故而不肯直接答應。
“今天早上我去向大夫人請安,她告訴我說,她打算推掉我與孟公子的婚事,父親聽了不作聲,看起來是同意了。”她一句話還未說完,眼淚已控製不住地流淌下來。
孟公子是鎮南將軍的庶長子,從前孟府和元府是緊鄰,兩人青梅竹馬,自小一同長大的。小時候兩家關係好,指腹為婚的自然不當回事,如今元錦畫長到十八歲,孟家上門提親,鬱夫人卻不同意了,大約她另有大魚要釣。
“姐姐無端被母親割愛,的確令人同情,”在摸清楚事態之前,元長音決定謹慎為上:“可姐姐來找長音作甚?婚姻可是終身大事,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長音置喙。”
元錦畫沉默了一會,再度抬起頭時,仿佛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妹妹不要妄自菲薄了,這個家裏能勸動父親的,也隻有你了。”
“哦?姐姐何以見得?”元長音感到好奇。
“我母親去得早,她還在世時,和四姨娘是很好的朋友,”元錦畫淡淡一笑,壓低了聲音道:“有些陳年舊事,我並非毫不知情,四姨娘當初的確懷了孕,但那個孩子一生下來,就被老爺命人帶走了……不過我想啊,更大的可能是偷偷扼死了。”
“為什麽?”元長音身形一僵,她想不到究竟是怎樣的孩子,才會剛一出生就被帶走,甚至是扼死?
“四姨娘年輕時生得好看,鬱夫人曾陷害過她,說她和顏家的少爺有染。這事本是捕風捉影,熟料一來二去的,漸漸被人當了真,恰巧四姨娘懷著身孕,就難免被人懷疑了。父親的性子最容不得這個,他擔心那孩子不是自己的,便悄悄扔了,不然你以為憑四姨娘的本領美貌,隻被陷害一遭,就再不能翻身了嗎?”
多年前竟有這樣的驚天秘事,元長音覺得脊背涼颼颼的,寒意頓生。
“所以你根本就不是元長音,真正的元長音肯定早死了,”元錦畫靠在廊下的石柱子上,擋住了元長音的路,“從你進府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而昨晚你在宴會上的表現,更讓我確定了這一判斷。”
“姐姐想多了,”元長音裝傻充愣,隻做不明白狀:“昨夜的事情本就是巧合,那丫頭不當心挑錯了琵琶,實不能怪我。你若說我那桃香舞,是阿紫夫人教的,更非我一人的本事。”她此番裝傻,為的是探出元錦畫究竟知道多少,她是猜的,還是有證據?
“嗬,”元錦畫幹笑一聲,歎道:“妹妹莫要和我打啞謎了,昨日你表演的時候,你那個叫綠袖的婢女,又在哪裏?再說了,你的桃香舞準備得那樣好,一看就是辛苦練習多日的,又怎會在片刻間改了主意呢?至於那琵琶,你根本就不會彈。”她掃一眼元長音細白的指頭,微笑道:“這可不是會彈琵琶的手。”
元長音心中默默讚歎一聲,想不到她二姐竟是這樣冰雪聰明的人,又暗自責怪起自己的眼力:她這些天過得太順利了,當心辨識人的能力會被磨平——二姐這樣的人才,自己差點疏忽了。
她想起周豫曾說過的話:“若一個人是有價值的,不妨暫且結交,說不定利益在後頭呢。”
“好,我幫你勸勸父親。”元長音心想,她將來早晚是要逃出京城的,而孟公子的父親又是鎮南將軍,管理京城的治安,到時一定能派上用場。
別過了二姐,她見時辰還早,心中起了嘲諷的惡意,向綠袖道:“咱們先不急回去,我去探望下母親,她如今病著,我心裏癢得很。”
“小姐要做什麽?”綠袖擔憂道,“奴婢早就勸過,您何苦招惹大夫人……”她拉長了聲調,頗為無奈。
“我就是要刺激她。”元長音摸了摸頭上的紅寶石花簪,笑得一臉捉狹。她才不要做什麽以德報怨的好人,既然有能力有機會,前世的仇她自當一一回報。
“夫人,六小姐來了。”鬱夫人有些詫異,現在還輪不到她來服侍呢,怎的就過來了?元長音這人彎彎心腸最多,她一來準沒好事。“你來做什麽?”她冷冷道。
“哎喲,母親這是怎麽了?聽起來像是心情不好的樣子,”元長音故作關心道,“這可不成啊,病人最要緊的可是精氣神……”她滔滔不絕地說著,活像一個即將推銷藥丸的江湖騙子,隻不過人家騙子是拿藥出來,她卻氣定神閑地,撥弄著那支紅寶石簪子。
鬱夫人的目光果然被簪子吸引了,她本來就想找茬,這次終於有了發現,恨不得惡毒地直灌進元長音耳朵裏:“嚇,我瞧你興致倒是好,母家生了病,還有閑心思戴大紅的簪子……這事要是傳出去,就等著別人指責你不孝吧……”她冷冷瞥了元長音一眼,神情中飽含刻毒的勝利。
元長音噗嗤一笑,像是慶祝敵人上鉤一般,居高臨下地笑了:“母親果然是病糊塗了,女兒不過是瞧著您心情低落,特意戴支鮮豔的簪子,替您抬一抬精氣神。依您這意思,難不成要我戴白的麽?”
“來人哪,把這臭丫頭給我趕出去!”鬱夫人聽她越說越不祥,越發氣不打一處來,喊道:“叫老爺來!真是無法無天了,一個姨娘生的沒人養的丫頭,竟也敢騎在我頭上作威作福!”
元長音渾不在意,隻附身到鬱夫人的床前,低聲笑道:“母親尚在病中,還是不宜動氣的好。”她又模仿著鬱夫人的口吻,皺眉道:“這事要是傳出去,就等著別人指責您心胸狹隘吧……”
這時,一個丫鬟匆匆忙忙進來,元長音按住她的手,微笑道:“我瞧母親這樣子,是病得厲害了,你們趕緊請個頂事的郎中來瞧瞧。下次再發起瘋來,指不定又要罵誰呢。”說罷一徑瀟灑去了,看得那丫鬟張口結舌,竟不知該如何是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