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豫順著她指的方向，點一點頭道：“就是那裏了。”說罷鬆鬆握緊韁繩，長靴一夾馬肚子，疾馳而去。

    元長音緊跟在後麵，不由暗自腹誹道，我瞧你是故意的，故意騎得這樣快，想來試探我的速度。

    到了樹林前，周豫果然勒住韁繩，回首向她笑道：“元小姐雖在民間長大，騎術卻是很好的，那些世家小姐練習數年，也未見有你的水準。”他盯著元長音的眼眸，冷冷的，帶著純粹的探尋與懷疑。

    元長音隻做懵懂狀，仿佛聽不出弦外之音的樣子，笑嗬嗬道：“多謝陛下誇獎，撫養臣女的阿紫夫人曾經也這麽說呢，她說以臣女的騎術呀，就該配良馬，騎那些資質平平的馬兒，實在是委屈了臣女。”

    她盈盈笑著，又仿佛這番話隻是單純的陳述，不曾有一點語義雙關。

    周豫亦微笑了，元長音知道，他對聰明敏捷的人有格外的欣賞。他從袖間摸出一隻哨子，極嘹亮地吹了一聲，便聽得山腳下傳來簌簌響動。

    “有元小姐在，就不需他們了。”等那動靜消失了，周豫道：“隨我來的那些護衛，都下撤到海棠峰下了。”

    “陛下！”元長音心中一急，脫口而出道。倘若他就這樣讓護衛們走了，等下刺客真來了，又該當如何？

    “怎麽？”周豫奇道，“元小姐可是哪裏不舒服？”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如果待會真的來了刺客，她現在這般猶豫不安的反應，一定會讓周豫起疑的，搞不好甚至會被當成慌張的同黨。

    她有必要做些解釋，但解釋決不能圍繞安全二字。

    “等下我們還要烤肉吃的，那些烤火用的爐子架子，沒個人搬可怎麽行？”她眨眨眼睛，認真道：“陛下，野生的獐子很重的，再說了，又是割肉又是刷油的，兩個人忙不過來”

    周豫一怔，隨即笑道：“原來你是擔心這個，那等我們回來，朕再吹一聲口哨，把他們叫回來就行了。”

    二人一口氣馳入林中，待四周安靜下來，方才放緩了速度，握著弓箭探聽哪裏有動靜。忽然間有小鹿鳴叫一聲，緊接著便是鹿蹄子踏在落葉上的沙沙聲。

    “它似乎在跑。”元長音說道，心頭湧起一陣不安的感覺。

    “奇怪，它跑得很快。”周豫本能地握住了箭袋。

    元長音深吸一口氣，凝起精神打量著周遭情況，心裏暗暗祈禱是她精神過敏。當又一陣顫栗感漫上心頭，她不禁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不看不打緊，一看她差點驚叫出聲。

    回眸間，一支銀白羽箭直直向她射來，哦不，是直直向周豫射來。與此同時，周豫也發覺了，他一閃身躍下黑馬，躲到一棵蒼樹旁，順便又扯了元長音一把；“蹲下！”

    兩個刺客從天而降，原來他們方才是棲息在樹上的，數下刀光劍影過後，前兩個果然成了炮灰，緊接著第三、四、五個刺客出現了，元長音從腰間拔出匕首，穩準狠地砍殺起來。

    她現在已不想考慮會不會暴露武功了，若要讓周豫一人抵擋，恐怕刺客太多，她會因此受傷。再者，如果周豫一旦受傷，隻剩她一人單打獨鬥，難保不會同樣受傷。

    遠處傳來一聲鳴鏑，元長音鬆一口氣，周豫的墓衛到底不是吃素的，發現及時。算一算距離，他們大概還要撐上一炷香時間

    刺客越來越多，元長音著了慌，怎麽這一世刺客竟不隻十個？不不不，是她太慌張了，大約看多了人頭。可惜短兵相接，弓箭沒了用武之地，她一把小銀匕首的作用太小，漸漸已露出疲態。

    周豫回頭瞧她一眼，喝道：“接住了！”從背後抽出一把長刀，直劈向身側一個欲砍她的人，那人頓時跪倒在地，腦漿與鮮血同流，刹那便猙獰了一張臉。

    元長音從他頭上拔出長刀，霜刃過處，又一人頭應聲落地。眼看著她這邊解決得差不多了，元長音折回身去，卻發現一名埋伏在樹上的刺客，一把長劍對準了周豫，即刻就要揮將下去。“陛下快躲！”她急得大喊，不顧一切地向他奔去。

    一樣的場景，不一樣的人世。她疾速奔向他，躍過馬匹，整個身子壓在他身上。周豫揮劍殺死刺客的同時，元長音慘叫一聲，刺客的箭斜穿過她的手臂。

    體內的本能出賣了她，元長音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此時大批墓衛已經趕來，剩餘兩三個奄奄一息的刺客，正強撐著最後一點體力，準備咬舌自盡。

    “快！他們要自盡！”元長音拖著一隻鮮血淋漓的手臂，向墓衛大喊道。

    “元小姐受傷了！”墓衛們紛紛被驚到，他們想不到一個世家小姐能與刺客廝打，更想不到她會被刺傷。

    元長音蜷縮在地上，緊緊捂住手臂，冷汗順著臉頰流淌下來，打濕了她的額發。元長音本就生著一張麵色蒼白的臉，如今被汗水浸濕，更有一種朦朧的不真實感，仿佛隔了一層霧。

    “都讓開！”她的世界蒙上了水霧，然而在一片水霧中，她被人騰空抱起。那人抱得極是小心，生怕她因牽扯而疼痛，將她緊緊箍在懷中。好像兒時玩耍時跌破了膝蓋，父親也是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圈在懷中送她回家。

    起先是馬上，接著是馬車，盡可能平穩地行駛著，然而她還是疼得蹙緊了眉。恍惚中有人撕扯開她的袖子，取了細軟的巾帕來，替她一道一道纏上，每每觸到那血肉模糊的地方，她疼得一顫，那人便停一停手，等她緩些了再纏。

    完了，她整個的人生，徹底完了。她回想起前世的情景，她替他擋了一箭，那時嫡姐也在，也受了傷，這功勞便記在她頭上，沒有人理會縮在一旁的元長音；自從她右臂殘廢後，周豫比從前更嫌棄她了，皇帝既不喜她，元雍更將她視為廢棋，專挑些吃力不討好的監視任務讓她做。

    這一世，想必情況也差不多罷？她完了，徹底完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