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感覺右臂酸疼不已，試著動一動，疼得她放棄了這個念頭。

    “小姐您醒了？”頭頂傳來一個女聲，焦急中帶著喜悅，聽起來很耳熟。是誰？不是綠袖。

    可她睜不開眼睛，她太疲倦了，懶得睜。意識再度沉入睡眠的前一刻，她聽到有人匆匆跑出去的聲音。

    掙紮了好一會，她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濃黑的睫毛微微抬起，蒼白的眼皮下，她眯起一條細縫來。眼前穿著鵝黃宮裝，梳著最常見的宮女發式的人，不正是素柳嗎？那個前世真心待她，到死都在照顧她的素柳？

    元長音怔怔凝視著她。

    “奴婢素柳，是陛下撥來服侍小姐的。”素柳見她一味地衝自己發愣，連忙做起自我介紹來。

    她當然知道是素柳啊，柳葉眉深長入鬢，笑起來頰邊有兩個小梨渦。誒，她方才說什麽？陛下撥她來的？所以……她這是在宮裏？

    元長音不由得想掐自己，簡直是病糊塗了，素柳可不就是她入宮後才認識的麽。她懲罰性地掐了把自己的腰，結果一個不當心，用了右臂，疼得她瞬間呻吟一聲。

    正午陽光晴好，即使殿中拉了窗紗，暗色的光線依舊越室而來，映照在床前玫瑰紫的錦帷上。一道黑影暗沉沉壓上來，道：“你不要亂動。”

    元長音盯著帷帳，那黑影移動起來，握住她的手臂，輕輕放回錦被中。光與影迷迷蒙蒙的，起初她還如在夢中，直到好聞的龍涎香彌漫在身邊時，她才驟然清醒過來。

    “陛下？”她抬起眼眸，正對上幽黑如深淵的瞳，許是她看錯了，那張冰冷的臉上竟透出笑意，淡淡的，一晃而過。

    元長音忽然無比痛恨起自己來，眼前這人有什麽好，值得她為之擋箭？心頭雷聲滾滾，重又湧起他嫌棄自己的畫麵。該死的，她為什麽總在他身上栽跟頭？她就應該當機立斷，躲在一旁看熱鬧，等著那刺客一劍削了他的腦袋。

    不行不行，元長音及時止住了此番念想，一旦周豫死了，她對元雍就徹底失去用處了，苦寒毒更是解不成。她暗暗囑咐自己道，現下不是感傷個人情緒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在殘了一條胳膊的情況下，想辦法挽留住周豫。

    “這件事上，多謝你。”靜了片刻，周豫沉聲道。“其中一個沒來得及自盡的刺客，已被墓衛帶回了天牢，正在審問著。”說罷還替她掖了掖被角。

    嗯？元長音心裏浮起疑惑，他是吃錯藥了嗎？對她態度這麽好。細細回想起來，這一世自她見到周豫，對方的態度就說不上差，雖然還是冷淡的麵容，卻在對她時多了一絲人氣。

    看來她在攝政王府上嶄露頭角那一回，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或者是她麵對刺客時的果決敏捷，博得了他的青睞？

    她決定先試探一下，問道：“敢問陛下，臣女何時能回家？”

    周豫一時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遂問道：“你不喜在宮裏待著？這裏有醫術最高明的太醫，隨傳隨到，治你的胳膊也方便些。”

    “不……臣女如何能麻煩陛下，還是回家養病的好。”元長音惶恐道，她抬起身子想拒絕，不料牽扯間又弄疼了手臂。

    “就在這裏待著吧，何時好了再說回家的事。”周豫按著她躺下，不禁有些奇怪，若是換了別人，隻怕滿心巴望著能多留一天；她倒好，被子還沒躺熱就想走。

    “你父親送你來，不就是為了讓你入宮麽？你若願意回家，繼續做個不起眼的庶女，那麽隨你。”周豫動之以理道。

    被他這一提醒，元長音忍不住瞟了他一眼，看來試探是沒必要了，就目前來說，他並不介意她留在宮裏。“那臣女便住下了。”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嗯？”周豫被她攪得摸不清頭腦，這姑娘的變化也太大了吧，才嚷嚷著要回家，下一刻又歡喜地留在宮裏了。

    他低頭看看她，向侍立一旁的素柳吩咐道：“朕瞧她燒得還有些厲害，傍晚你請太醫再來一趟，替她把把脈。”他覺得她一定是燒糊塗了。

    晚間元長音在素柳的服侍下吃了藥，不一會見宮女端著膳盒魚貫而入，因問道：“才服了藥，現下便要吃飯麽？”

    素柳抿嘴笑道：“湯粥還燙著呢，先放了等涼些再用。”元長音默默翻一個白眼，暗自歎息起來：前些天她吃中藥，大夫再三囑咐要忌口，油膩的辣的都不能吃，好容易享了兩天福，這下可好，又是跌打損傷又是發燒，好吃的又吃不成了。

    元長音怨念著看著一碗碗素粥素湯，心裏發出哀鳴，她真是太慘了。

    常言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她終於放下怨念時，陣陣疼痛蔓延上心口，天啊！寒毒發作了，從前她會從書架後抽出小瓶，倒上一顆扔進嘴裏的，可是今天怎麽辦？

    不行，她一定得回家，不然三天過後，她就要活活疼死在宮裏了。元長音深吸一口氣，她要淡定，不能被人瞧出來了，元雍曾再三囑咐她，不能在發病時被太醫把到脈，不然一下子就被看出來了。

    她命素柳將膳盒拿走，“我沒胃口，再說發燒的時候餓一餓也好。”她心想，自己因護駕受傷的事情肯定傳到元府了，元雍應該會想辦法的，他不會任由自己的棋子被折騰死的。可是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也不見有人來送藥。

    這深宮禁苑的，他總不能大晚上的叨擾皇帝，以探視女兒作為理由，未免太牽強了。元長音縮在被子裏，決定先捱過一晚再說。

    可惜事態總不能盡如人意，上一世她滿心滿眼都是周豫，每晚都期望他來，他卻從不踏入一步；今晚她唯恐周豫會來，結果他還真來了。

    老天啊，為什麽她如此倒黴？來不及思考太多，元長音立刻滑進被窩，選擇裝睡。她本想麵對著牆壁睡的，可惜右臂動彈不得，隻好直挺挺躺在床上。入耳處，有周豫的錦靴輕踏在地毯上的聲音，與之相應和的，是她響如擂鼓的心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