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袖見勸她不住，心下估摸著，元長音應該是有把握的，便道：“城西有個賣鐮刀的鋪子，綠底匾額，能看出一點金漆的痕跡。從鋪子往西數，隔三間鋪子，轉個彎，有一座連著畫舫的小樓，就是了。”

    元長音隱約明白了，但還是不放心，便問道：“可有什麽標識？”

    綠袖道：“那小樓極是平常，非要說標識的話，從前是賣廉價荷包的，不知現在如何。”

    元長音回想著，記憶中那座摟著劍戟的小樓裏，匆匆一晃間，確像是做買賣的地方。大概就是這裏了，她預備等哪天得空了，偷偷溜去一趟。

    現今元府是周氏當家，她見小葉隨著元長音過來，便另撥了一處煙雨閣給他住。小葉對外隻說自己是個侍衛，由於不知道他的墓衛身份，府中一幹丫鬟小廝都對他很是親近。

    餘下的媽媽婆子們，見皇帝肯讓侍衛跟著她，紛紛認定元長音得了盛寵，將來有的是榮華富貴享，一天三次地來往泠玉閣獻殷勤。這一來，便冷落下了鬱夫人和元菀衣，她們一貫被人巴結著，驟然被一個庶女搶了風頭，心裏越發憤憤不平。

    “娘，您可得想想辦法，元長音那個死丫頭，從前就仗著幾分小聰明，踩在我們頭上；現在更好了，飛上枝頭做鳳凰，陛下那樣冷淡的人，都願意留了她做妃子！娘，再要被她欺壓下去，女兒活得還有什麽意思？”元菀衣把頭埋在被子裏，失聲痛哭。

    一個庶女出身的妹妹，本就是要給她做丫鬟的，可元長音不僅擺不正自己的位置，竟還妄想搶她的意中人。曾經長安城的百姓都說，隻有才貌雙全的元三小姐，才配得上他們的陛下。

    她是要嫁給周豫的人，怎能被庶妹搶了先。

    自元長音回府，元菀衣就一直纏綿病榻，不肯出來見人。

    “明天老夫人擺了酒宴，借著她回家的由頭，命人挑了上好的蝦蟹來，大家一同吃，你不能不去。”鬱夫人將她從床上拉起來。

    “我去做什麽？丟人現眼還不夠麽？”元菀衣氣得直哭，抽抽噎噎的同時盯著母親，不懂她為何要這樣做。

    “你以嫡親小姐的身份吃酒，算哪門子的丟人現眼？”鬱夫人見她仍是萎靡不振的樣子，不由分說便喝道：“你若是不肯去，平白叫底下人嚼口舌，說你沒有嫡姐的風度，見不得妹妹好；你若是去了，誰又敢當麵說什麽？”

    鬱夫人到底是心疼女兒，不願太苛責她，又放緩了口氣道：“我的好菀兒，聽為娘的一句勸：你若想擺出好姐姐的款來，不落人話柄，明天就要從床上下來，從從容容地過去。除了自家這些人，你父親還請了不少郡王大臣來，雖是賀你妹妹的喜，暗裏的意思，也是想見見元家的其他小姐。”

    “娘，我才不要嫁給他們。”元菀衣一口回絕，自從十歲上初次見到周豫，她便知道，這世上再沒有人能打動她了。

    鬱夫人一怔，隨即叱道：“我瞧你病著這些天，真真是病傻了！元長音不過是你父親送去的墊腳石，她鋪好了路，再接你入宮，你慌什麽？你生得美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明天那些來的那些世家子弟，你隻需俘虜他們，讓他們成為元家的工具即可，你懂了沒有？”

    元菀衣聽說自己和周豫還有機會，喜得嘴角上揚，轉念一想，又擔憂起來：“可是……倘若這事傳到陛下耳朵裏，他不會當了真，把我賜給其中一人吧？”

    她見元菀衣微微動了心，便趁熱打鐵道：“追捧你的人多，你的身價便隨之水漲船高，陛下是個明白人，他會知道娶你的好處的。”她扳過元菀衣的臉，輕輕撫摸著，愛惜道：“男人愛美是天性，有你花容月貌在前，陛下即使有了元長音，又怎會不移情於你？”

    “可是娘，這一回就要讓元長音白白撿了便宜麽？”元菀衣還是不服氣，這兩天元長音故意刺激她，每每在她用膳時，讓丫鬟送她東西，有時是鑲珠嵌寶的簪釵，有時是名貴的綾羅綢緞，都是周豫新賞下來的，民間的綢緞鋪裏還沒有賣的。

    一想起此時來，元菀衣就恨得牙根癢癢，這該死的元長音，故意氣自己，故意讓她吃不下飯。

    “放心，娘不會讓你白受委屈的，前一回我們低估了她，又吃了急躁的虧，這回吃一塹長一智，不會再讓她翻身的。”鬱夫人露出刻毒的目光，冷笑道：“可別忘了，她如今還不是陛下的妃子呢，真要舉行冊封典禮，至少還要準備一個月；而這一個月裏，就是我們製造變數的時間，她若犯了大錯，陛下才不會容她呢。”

    晚上元長音照例在房中敷藥，綠袖一麵纏著紗布，一麵嗔怪道：“莫要說奴婢多嘴，小姐也忒不當心了，如若那天帶著隨從，又何至於傷了手臂？現下好了，別說使劍，就是拿筷子也費力。”

    元長音撇撇嘴道：“我不過是受了傷，竟招來你這一大篇話，當真囉唕得緊。罷了，不和你說這個，我今夜出去一趟，你跟不跟我？”

    綠袖瞪大了眼睛，道：“黑燈瞎火的，小姐要去哪裏？”她急了起來，“手臂上的傷還沒好，又折騰著要出去，真是——傷疤還沒好就忘了疼！”

    “怕什麽，元家是不會有刺客的，我不過是出去溜溜，你要是不去，就老老實實待在房裏，替我瞞著。”元長音自小膽子大，別說摸黑逛園子，她連半夜的墳場都去過。

    “算了，奴婢還是去吧。”綠袖妥協了，不過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小姐到底要去哪裏啊？元家是個大家族，府中上上下下數百人呢，夜裏還有在正門偏門值班的小廝，被瞧見了可不好。”

    元長音道：“今晚去白石橋那邊，湖中央的柳梢樓，那一帶一向是沒有人的。我已吩咐了小葉，要他想辦法弄一隻小船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