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是哪宮裏的小主？見了貴嬪娘娘還不快些行禮？”嬌俏的笑聲戛然而止，宣貴嬪身後的宮女看見她，便止了笑意喝道。

    因為周豫平日很少去後宮，為數不多的妃嬪裏也沒有“恃寵而驕”的條件，在機會均等的情況下，自然是誰的位分高，娘家勢力大，就看誰的臉色了。

    宣貴嬪出身鬱氏，與另一位左丞相徐玖的女兒徐淑儀，是宮中最炙手可熱的兩位娘娘。如今元雍的女兒要來，二人心中各有各的算盤，不過徐淑儀一向是溫和內斂的，相對宣貴嬪來說，是個眼光更長遠的主兒。

    即便元長音認得宣貴嬪，眼下還是要裝出懵懂的樣子，疑惑地看她一眼，微微屈膝道：“臣女給娘娘請安。”

    那宮女楞了一下，向宣貴嬪道：“這不是宮裏的小主，好像是……陛下請進宮來的元六小姐。”

    宣貴嬪不由冷笑了一聲，鬱家在宮中是有眼線的，前天那做眼線的宮女來匯報，將元府晚宴上迷情香的事情說了出來，言下暗示她來日尋個機會，替鬱夫人報仇。舅母遭人誣害，做外甥女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六小姐？喲，這不是舅舅家的表妹麽？”宣貴嬪的口氣溫和了些，伸出一隻手虛扶了元長音一把。

    “原來這便是六表妹啊，本宮成日在朱牆禁苑裏待著，都沒機會見見你，聽說陛下預備接你入宮，到時候咱們可有的話要說了。”她拉著元長音噓寒問暖，客氣得果真像表姐妹間的相見。

    元長音亦假笑著與她敷衍，一口一個表姐叫得比誰都親熱。她隨手攀過一枝紫薇花來，不經意間瞥了那宮女一眼，她叫阿綾，是宣貴嬪的心腹之一。

    可元長音注意到，阿綾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被她漠然的眼風一刮，別過了頭，似是不敢與她對視。難不成第一次相見，心裏就有鬼了？元長音感到意外，便道：“長音初入宮闈，禮儀懂得不多，凡事有不周全的地方，還望表姐多多擔待。”

    她想，若能求得一個保證，也許未來能用得上呢。

    宣貴嬪滿臉和氣道：“那是自然，畢竟本宮與妹妹都是一家人，怎能不護短呢？不過妹妹將來在宮中行事，還是小心謹慎為上，倘若捅了大亂子出來，本宮也護不了你啊。”

    元長音心下便明白了三分，宣貴嬪說了幾句甜言蜜語，卻不肯做出實際的保證，甚至話鋒一轉，說出“捅了大亂子”之類的話來。看來她不僅不會護著自己，倒是更有可能害了自己。

    至此元長音便打起十分的精神來，言談中盡可能使出不著痕跡的圓滑，讓對方找不到可乘之機。

    “妹妹手裏這朵紫薇花真好看，”宣貴嬪又望一望她頭上斜簪的一朵玉白茉莉，羨慕道：“妹妹真有眼光，一朵花都能簪得這樣好看。”她握住元長音的手，笑道：“妹妹能幫本宮插一朵嗎？就在金鳳簪的旁邊，挨著它插上就行。”

    元長音何嚐不知道她的打算，估計那根簪子又有什麽蹊蹺，需要借它害自己一回，便推辭道：“娘娘滿頭珠翠，妹妹哪裏敢動？可別一個不當心，破壞了娘娘梳好的發髻，不如還是讓您的宮女來吧。”

    不等宣貴嬪開口，阿綾搶先道：“素聞元小姐能歌善舞，心靈手巧，定比奴婢強上百倍，請小姐還是不要推辭了。貴嬪娘娘是您的自家姐妹，元小姐不必如此見外。”

    話音剛落，阿綾便覺她狠狠瞥了自己一眼，她本想大膽和元長音對視的，卻被她這陰冷的眸光給嚇到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有那麽一瞬間，她迫切地想要收回自己的話。

    “那妹妹便獻醜了，還望娘娘不要嫌棄。”元長音隻得答應了走上前去，站定在紫薇花下瞧了很久，她左挑右撿地，為了給自己留出思考的時間。即使真的出了不可挽回的錯誤，她也要留出辯解的餘地。

    終於挑好了一枝嫣紫的，與宣貴嬪身著的紫色繡花鳥朝鳳廣袖裙恰好相宜。“妹妹這就為您插上。”她溫婉一笑，輕輕撥開宣貴嬪濃密的黑發。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問題所在，那支金簪插得很淺，稍有撥動便會掉出來，而她即將插入的紫薇花，是要緊挨著金簪的。思索片刻，她抬起右臂，欲將金簪先抽出來再說。

    熟料那金簪卻是打滑的，似是抹上了一層乳脂，元長音始料不及，那簪子打著滑從掌心裏溜了出去，“鐺”地一聲落在地上。

    宣貴嬪“啊呀”一聲，忙去捧起來看，隻見那金簪已被砸缺了一角。“元長音，你、你怎能這樣！”她指著元長音，驟然怒起來，眼圈卻開始微微泛紅，聲音不由低了一低，道：“這是陛下送給本宮的。”

    像是急於要報方才的一眼之仇，阿綾帶著些許得意，向元長音叱道：“元小姐還不跪下認罪麽？您砸的可是陛下賞賜的東西！”

    元長音凜然不懼，隻向宣貴嬪賠笑道：“是妹妹的不是，給娘娘賠禮了，妹妹知道損壞了陛下的賞賜是大罪，但反正……”她故意轉頭向四周瞧了瞧，道：“反正也沒有人看見，娘娘就饒了妹妹這一回，如何？”

    然而宣貴嬪冷了臉，不再和她姐姐妹妹親熱地叫了，“妹妹這是什麽話？本宮身為貴嬪，豈能不遵守宮中規矩，錯便是錯了，向這樣不敬聖上的罪名，本宮可不敢替妹妹包庇。”她陰狠地笑了，轉頭道：“阿綾，去把宮規拿過來！”

    元長音的麵色轉瞬冷凍成冰雪樣，她方才溫言求情，賠笑賠禮地說好話，本是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給彼此一點台階下，熟料對方並不領情，甚至步步緊逼，那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像這種不敬聖上的罪名，擺明了就是給人挑刺的，周豫賞賜下來的東西那麽多，也不見得誰天天盯著，看這樣是不是莫名少了一個角，那樣是不是無故失蹤了。畢竟這裏是皇宮，基本上處處都能歸於周豫的財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