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元長音上前一步，攔住了阿綾的去路。

    “元小姐是要藐視宮規麽？”阿綾口氣不善道。

    “不然你以為？”元長音用打量傻子的眼神看著她，心道此人真是明知故問，她側一側身，用完好的左臂將阿綾推到一邊。

    她都快掩飾不住自己的輕蔑了，損壞陛下的賞賜，和她上次對鬱夫人小廝使用的法子，簡直一模一樣，不過舊瓶裝新酒而已。宣貴嬪也是個不動腦子的主兒，別人用過的小伎倆，她還要接著用，一點新意都沒有。

    “你……你要做什麽？”宣貴嬪自入宮以來，就從未見人對她這樣無禮，她剛想高聲責罵，卻在觸到元長音冰冷眼神的時候，情不自禁地結巴了一下。她挺了挺腰背，不願在宮女內監麵前輸掉氣勢，揚臉叱道：“你是不把本宮放在眼裏麽？”

    隻可惜她這氣勢是硬裝出來的，虛假中暗存怯意，像個虛張聲勢的小醜。宣貴嬪安慰自己道，眼前人不過一個小小庶女，有什麽好怕的。

    元長音又用打量傻子的眼神看著她，這主仆倆也太像了，都喜歡明知故問。她聳聳肩，拾起落在地上的簪子，往袖裏一揣，迎著宣貴嬪驚疑不定的目光，走到她身旁，笑道：“娘娘大可以去稟報聖上，不過容做妹妹的先提個醒，如果到時候娘娘討不到好處，反害了自己，可別委屈得哭哦。”

    “你這是何意，難道你能黑白顛倒不成？”宣貴嬪看著她自信中微帶陰暗的笑容，越發覺得自己沒有勝算了。

    元長音不答，仍舊微笑著，隻管說她自己的：“這裏隻是上林苑一個僻靜的角落，人不多，娘娘有宮人，長音也有宮人，誰能證明這簪子就是長音碰掉的？”

    她見宣貴嬪剛欲開口，便將食指抵住唇角，示意她聽完再發表意見，又道：“妹妹胳膊受了傷，陛下請了隴西來的郎中給妹妹瞧過，那郎中臨走前叮囑了，休養期間不能彎曲胳膊，保持自然下垂最好……所以娘娘說，妹妹能替您插花麽？”

    元長音抱住右臂，低頭憐惜地看了一眼，微微彎曲，故意發出“嘶”的倒吸涼氣聲。那神情仿佛在說，她壓根就沒有碰掉簪子的本領。

    “你睜眼說瞎話，方才你明明彎過胳膊的！”阿綾辯駁道。

    “那麽，你覺得是你的人證作準，還是郎中的囑咐作準？”元長音輕飄飄一個反問，就讓阿綾啞口無言了。“哦對了，郎中可是陛下請來的，我就是再不懂禮數，也知道該聽陛下的話啊。”

    宣貴嬪生平最討厭的，就是像元長音這種，明明犯了錯事，還能一臉無辜將自己洗白的。她氣憤道：“但你不要忘了，金簪子上塗有乳脂，隻有你碰過，隻有你的手上有乳脂。”

    “哦？是嗎？”元長音生平第一次被一個人蠢笑了，她一把拉過宣貴嬪的手，趁她來不及反應，便將簪子牢牢握進她的掌心。

    “娘娘不小心碰掉了簪子，妹妹好心幫您撿起來，反倒被誣陷，隻怕旁人看了，都會說妹妹一句可憐吧？”元長音咯咯的笑聲愈發放肆，“還有啊，娘娘若是真的愛重這簪子，怎舍得塗一層乳脂呢，哪能讓這糊塗脂油，蒙了陛下一片愛您的心，您說是不是？”

    “娘娘的姑母已經很不招陛下待見了，作為侄女，還是不要步上姑母的後塵，不自量力地招惹是非。”元長音屈膝行了一禮，轉身便走，全然不顧宣貴嬪已被氣到發白的麵色。

    “元小姐，您的膽子可真大。”等她們的身影隱沒在綠樹林間時，素柳方表示佩服道：“剛才小姐嚇死奴婢了，還以為小姐會被宮規處罰呢。”

    “怎麽會？”元長音拍拍素柳的肩，笑道：“我要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那還進宮做什麽，等著被人宰殺麽？”

    一直默不作聲的小葉卻開了口，平靜道：“素柳的確過慮了，以元小姐的能力，區區一個貴嬪難不倒她。方才元小姐將簪子放入貴嬪手中的速度相當快，一看就知是有本領的。”

    元長音哼了一聲，回敬道：“其實有小葉在身邊，我這點能耐不算什麽，半個時辰在蘭萱殿裏，是誰繞到偏殿後窗上的？一聲不響的，一看就知是有本領的。”

    “小姐，葉侍衛，你們在說什麽啊？”素柳聽不明白，懵懂問道。

    “沒什麽。”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道。

    宸殿是周豫日常辦公的地方，六十多年前由他的祖父親自監督完成。大殿構造精巧，一磚一石、一桌一案皆由長安城最好的工匠親自挑選，死角、橫梁等隱患也被盡量消除代替。整個工程耗時六年，圖紙曆經反複修改，以確保皇帝的舒適與安全。

    厚重的殿門被推開，周豫不用抬頭也知道，來人定是首領內監衛宜。

    “陛下，慕大人求見。”衛宜請示道。

    “帶他進來。”周豫放下奏折，期待地看向門邊。

    隨著慕林淵的進入，殿門又緩緩關閉了。

    “隻有你一個人？”周豫疑惑道。

    “不，徐先生要臣轉告陛下，他要陛下親自來。”慕林淵平靜道。

    前些日子他與清徐帶著墓衛們到郊外訓練，偶然發現一座隱在深山的小屋，本想借屋子休息下，沒想到竟與屋主徐間交談甚歡。徐間六十有二，是個標準的鰥寡老人，已在山裏住了將近十年。每日砍柴打水，日出則起，日落則息，時不時還捕些泥鰍改善生活。

    “親自來？”周豫麵露難色，不知不覺間，方才執筆的手已放下了。

    “徐先生說，如果陛下連悄無聲息地出宮都辦不到的話，他也沒必要浪費時間見陛下了，”慕林淵轉述一遍，又道：“陛下，徐先生的口氣雖大了些，但臣敢打包票，他是陛下真正需要的人。”

    其實在他還未與徐間交談之前，就已經看出此人的不凡。一個在深山生活多年的人，既沒有成瘋成傻，也沒有被野獸吃掉或是缺胳膊少腿，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好。朕想辦法出去。”周豫沉思片刻，隨即答應道。不論如何，他總要試一試，即使那人是個騙子，也必定是個極其高明的騙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