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昭陽殿到宸殿，不過數百步的距離，元長音卻覺得走了長長的百裏山路，腳步發軟腰背酸痛，一想到接下來要麵對周豫，她緊張得差點磕到台階上。

    周豫不僅早早回來了，還回到她的昭陽殿去了，元長音無語問蒼天，她一定是命犯華蓋了。

    從窗外看去，宸殿裏黑漆漆的，隻有一直向裏望去，才能隱約辨得微紅燭光。元長音吩咐趙浦離去後，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宸殿虛掩的側門。

    然而周豫不在這裏，迎出來的是一個墓衛，“小姐這邊請，陛下在書房密室裏等著您。”他捧著一支蠟燭，微弱的火光從正殿穿移到書房，匆匆掠過一排紫檀木鏤萱草的書架，掠過桌上擺放整齊的筆山硯台，最終停留在東麵的牆上。

    不知何時，牆上微微開了一道小門，元長音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發現並無花盆、瓷瓶等明顯的機關擺設，不由好奇這機括是連在何處的。

    正凝神間，墓衛向她一躬身，道：“請小姐進去吧。”說罷合上了密室的門。

    伴著極輕微的聲響，懸在梁上的宮燈亮了，黑暗的角落裏，映照出周豫麵無表情而陰沉的臉。

    元長音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攥著裙邊的手已捏得麻木了。周豫靜靜瞧著她，她卻不敢與他對視，低著頭許久不吭聲，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堅持不住了，直直跪下道：“臣女知罪。”

    “快五更天了，”周豫平淡地陳述著事實：“你終於回來了。”本是平靜得絲毫沒有起伏的語氣，可說到結尾一個音，卻陡地上揚一下，仿佛暗藏凶險的質問。

    “你去了哪裏？”周豫仍是語調平平。

    元長音一路上早想到這個問題了，她知道周豫一定會問的，若是在白天，她有無數個地點可以隨意編造；然而不幸的是，這是大半夜，神經正常的人根本不會出來。諸如睡不著出去散步的借口，她更不能說，這與侮辱一個人的智商沒有分別。

    她隻能沉默著。

    周豫壓低了聲音，又問了一遍，道：“再給你一次機會，朕最恨別人耍心眼。”

    元長音不答，隻認錯道：“臣女知罪。”這是她唯一能說的了。

    周豫俊美的臉抽搐了一下，他轉過身去，從下山帶回來的騎服裏，抽出了一條鞭子，他方才回來得急，連箭袋都忘在了這裏。下一刻，長鞭破空一揮，刷地一聲抽在元長音的肩上。

    “既然不說，那就抽到你說為止。”周豫恨恨道。

    他抽得恰到好處，鞭梢剛好抽開了係著的披風帶子，黑袍驟然滑落，馬鞭的力道狠狠留在了肩膀上。初夏的衣裳本就輕薄，不過一層錦紗，雖不像直接抽在身上那般痛，但也絕對不輕。

    “咻啪！”又是一鞭，這次打在了元長音的小腹上，本能地縮了身子，她一低頭，下一鞭就落在了背上。周豫揮鞭極快，力道又狠，元長音覺得自己像輾轉逃在兩麵刀光劍影裏，無論她怎樣躲，殘酷的光影總能將她緊緊纏繞，她始終逃不出去。

    隻一會的功夫，元長音就被打得俯在地上，月白的錦衣上遍布血痕，其中一些抽得狠的地方，已經悄然裂開，露出大片白皙肌膚。

    她緊緊咬住衣袖，盡量不使自己發出叫喊。

    原來那兩個在太醫院旁遇到的墓衛，就是周豫派來找自己的，元長音凝聚起殘存的精力，思索著周豫為何會尋到這裏來。是不是路上有人看見她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不知道那人還看見了什麽？

    但無論如何，她不能說出懷疑秦嘉的事情，不能讓周豫知道自己中了苦寒毒。如果他得知元雍有辦法死死掌控住她，就不會再信任她的承諾了。

    汗水混合著血液，在她身下匯成了一條腥熱的小溪，周豫的鞭子並不停歇，反倒越抽越狠。每當兩鞭重疊，新的一記深深絞入舊的傷痕時，元長音便控製不住地掙紮起來，這痛楚深入骨髓，能瞬間撕開她所有的理智。

    她意識到自己若再不說話，就沒有力氣求情了，她不敢斷定自己在暈過去後，會不會被周豫活活打死。按理講她是元雍的細作，周豫不至於殺了她，可瞧著越來越狠辣的鞭子，她想周豫可能不會按常理出牌。

    元長音半撐起身體，迎著染血的鞭子，哀求道：“陛下別打了……”

    周豫果然收了手，拎著鞭子踱到元長音麵前，抬起她的下頜道：“準備說實話了？”

    元長音顫巍巍拉住他的袍角：“臣女知道錯了，臣女不該夜裏私自出去，請陛下饒了臣女這一回，臣女再也不敢了……”

    話說了一半，周豫便知她在敷衍自己，一腳蹬開她的手，冷笑道：“你說的話，隻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罷，今晚就到此為止，等你找到了山河鏡，朕再收拾你。”

    元長音頓時鬆了一口氣，隻要她的價值還在，周豫即使折磨她，也不會殺了她。

    “謝陛下恩典，臣女感激不盡。”元長音沒力氣跪下叩首，便趴在地上，用頭點地道。

    周豫扔下鞭子，拽住她的手臂，將她向密室的角落拖去，原來轉過圍屏，又是一方天地——裏麵擺著桌案與床。

    元長音在被動的拖行中低下頭，空洞地看著迤邐一地的血跡，暗紅色的，在燈下反射出慘烈的光。

    周豫將她拉扯到床上，後背的傷口驟然接觸到錦被，摩擦間痛感又強了三分，她微微喘息著，不敢叫喊，十指緊扣住被麵。

    周豫冷冷瞧著她，蒼白的麵容因忍痛而扭曲著，眼睛緊閉，纖長的睫毛被汗打濕，快貼到眼皮上了。元長音其人倒是有趣，每逢她虛情假意時，總是一副楚楚可憐、甚至即刻就能流出眼淚的神情；可當她真遇上了麻煩時，卻一聲也不哭。

    她對他從來就沒有實話，一想到這裏，周豫的麵容瞬間冷硬下來，待吩咐宮女照料她後，便抽身走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