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綠袖領著施顏，穿過竹林與元長音會合。她沒有帶上小葉，不是嫌他礙事，而是不想讓周豫知道元春零的存在，這是她與父親之間的交易，旁人無需幹涉。

    一彎新月高懸，皎潔的光束映照在白石橋上，與上次來時別無二致。

    “我們分兩路行動，我在這裏等著，替你們放風，你與施姑娘分別劃兩條船，去柳梢樓接五小姐過來。”元長音命小葉找來的兩葉扁舟，此時正靜靜泊在湖畔垂柳下。

    其實她守在這裏，不僅是在放風，更重要的是研究那座漢白玉石獅子，試圖摸清它的機括。然而山河鏡到底是個秘密，施顏作為外人，不宜說與她聽。

    綠袖陪著施顏坐上扁舟，將竹篙遞給了她，在跨上另一條船前囑咐道：“一般來說，兩條船是不會有事的，不過你要記得，一旦出現意外狀況，要盡可能讓船遠離柳梢樓，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跳船。”

    施顏見她說得鄭重其事，心裏也覺好奇，禁不住向水下望了望，可惜現在月黑星稀的，看不出什麽花樣。大約每個世家貴族裏，都有些隱秘在角落裏的醃臢事。

    元長音目送著她們遠離，直到兩個纖瘦的背影逐漸變小，小到望不見的時候，這才蹲下身來，認真研究起石獅子的構造來了。

    桂熙堂裏靜悄悄的，丫頭們都被趕到下房去休息了，唯有堂屋深處的一豆燈光，像是充當房中有人的告示。

    初夏的夜是微涼的，黑暗中甚至是冷颼颼的，使人有披上外衣的衝動。然而天氣雖涼，屋中的氣氛卻是暖的波動，平靜的空氣裏浮動著鼓舞人心的情緒。

    “你說的可是真的？”燭光映照出鬱夫人淩厲的臉龐，這幾日想來再娘家住得不甚開心，很有些疲憊的跡象，但在聽到了好消息後，卻抑製不住地容光煥發起來。

    “別是聽錯了吧？那元長音一肚子的壞水，指不定是故意迷惑你呢，從前我們吃了她的大虧，可不想再受一次騙。”坐在鬱夫人旁邊的，是一直稱病不出的元菀衣，許是久不出門的緣故，她的麵色不似以往那般紅潤，隱隱地透出蒼白。

    跪在兩人麵前的，是流露出絲絲怯意的卿珠。

    她磕了一個頭，小聲道：“奴婢不敢欺瞞夫人，其實從六小姐回來前，奴婢就覺得不對勁，綠袖姑娘那晚莫名其妙地，指使下人將轎子抬到了泠玉閣，而且還不許人進小姐的臥房打掃。”

    “哦？我記得綠袖一向是溫和的性子，少見這般張揚的。”元菀衣的眼眸亮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若非她故弄玄虛，就是真的漏了馬腳。

    卿珠見二人再不說什麽，便繼續回憶道：“今天下午小姐回來了，不讓奴婢伺候，說是累了，同綠袖回了臥房。奴婢打著膽子溜到窗下去聽，竟聽到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誰的聲音？是男是女？你可曾聽過麽？”鬱夫人越發覺得此事非同尋常，連連發問道。

    卿珠回道：“是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應該不是府中的人，奴婢沒聽過她的聲音。”她猶豫了一會，低頭扯著衣角，露出為難的神情道：“奴婢還聽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鬱夫人奇道：“你說便是了，她一個很快就要入宮的小姐，能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打算？”

    卿珠答應一聲，小心翼翼道：“六小姐還有綠袖，和那施姑娘商量著，今晚要出去，帶一個人回來……奴婢聽得不大清楚，她們沒說是帶誰，施姑娘是個警覺的人，她說好像有人在窗下，還推開窗子看了看，還好奴婢走得快，被瞧見了，就說是廊下當值的丫頭，這才打消了她的懷疑。”

    “這麽說來，泠玉閣現在是沒有人的？”元菀衣的眼瞳裏閃爍出惡毒的光芒，恨不得即刻就去到泠玉閣，將元長音深夜外出的事情昭告天下。

    “菀衣，你性子太急了，按卿珠說的，現下這時候，她們也才剛出去而已。你若現在大張旗鼓地過去，她們還有機會趕回來，”鬱夫人素來是極寵元菀衣的，即使是責備她，也不舍得用嚴厲的語氣。

    鬱夫人拍拍她的手，沉聲道：“你要想清楚，她犯的錯誤不是深夜外出，而是私自帶人回來，哪怕人是她的婢女帶的，她也有指使和包庇的嫌疑。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她帶回來的人。”

    她向卿珠吩咐道：“你做得不錯，先回去吧，出來這麽久別被人瞧見了。”鬱夫人從腕上卸下一隻翡翠鐲子，遞給卿珠道：“這個你拿去，此事若成了，給你的好處還多著呢。”

    卿珠小心接過鐲子，渾圓剔透的翡翠珠在燭光下沉沉若水，冰涼地貼在手上，讓人生出踏實的歡喜。

    “可不要忘了，萬不能得意忘形，好不容易抓住的機會，若是毀在你手上，就等著給你母親和妹妹收屍吧。”鬱夫人軟硬兼施，給了賞賜又不忘敲打。

    “是，奴婢謹記夫人教誨。”卿珠神色一凜，見鬱夫人不再多言，便磕了頭退下了。

    一路上她抄小路向泠玉閣趕，不知是走得太快還是心慌，冷汗竟流得滿背都是。其實平心而論，元長音並不曾虧待過她，甚至待她很好，可她……到底是身不由己。現在的當家夫人還是鬱氏，自己若違背她的命令，無異於尋死。

    “我瞧這丫頭說得沒錯，元長音那小賤人又開始折騰了，她雖然聰明，卻不夠老實。”元菀衣輕蔑道，她覺得元長音很快就要嚐到苦頭了。

    “你說得對，有一種人啊，就是仗著自己有三分聰明，就不顧天高地厚起來。殊不知有句老話說得妙，聰明反被聰明誤，她早晚要栽到自己頭上。”鬱夫人以笑了起來，感慨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在娘家活得不順心，你也險些被她氣出病來，現在該是她掉淚的時候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