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咱們該尋個什麽由頭去呢？”元菀衣思索道。

    “傻孩子，要咱們去做什麽？你就老老實實待在桂熙堂吧。”鬱夫人溫和地看著她的寶貝女兒，薄嗔道：“我們若是大張旗鼓地過去，豈不太明顯了？你父親本就對我有微詞，可不能讓他再疑到我頭上。”

    她喚過娘家帶來的丫鬟，吩咐道：“值夜的小廝裏有兩個叫竹葉、竹青的，從前便是我收買來的，如今該派上用場了。”

    是夜，衡山侯府偌大的花園裏，多了兩個摸黑前行的小廝，他們吹熄了燈，行過竹林，靜悄悄埋伏在泠玉閣一側。與此同時，與他們遙相呼應的，是另一支守夜的小廝隊伍，八個人各自提著熄了火苗的燈籠，守候在泠玉閣的正門處。

    此時春波湖中緩緩漂著的扁舟，也已停靠在柳梢樓前了。元春零在樓中聽到動靜，手持蠟燭而來，眸中猶疑道：“你來做什麽？”說話間施顏亦上了岸，元春零向後張望了一下，指著她道：“這又是誰？”

    綠袖道：“這位是施姑娘，我們來接你出去。”

    元春零的嘴唇抽動了一下，似是想微笑，然而眼淚卻先於笑容流了下來。然而她終究是警惕的，擦了擦眼淚，問道：“你家小姐為何要接我出去？大約有什麽好處吧。”

    綠袖承認道：“你對我們來說，自然是有好處的，我家小姐需要您做她的籌碼。”她見元春零臉色微變，笑了一笑道：“五小姐莫要驚慌，此事無論成與不成，都不會威脅到您的性命的。反正您在柳梢樓待了十七年，也待膩歪了，現下給您換個去處，豈不很好？”

    施顏已聽明白了三分，默默向元春零施了一禮，輕聲道：“請五小姐快些上船，從柳梢樓到湖畔，來去也要花不少時間呢，不要被人發現了。”

    元春零是領教過綠袖身手的，此時再多出一個施顏，她不想上船也得上了，她曾無數次想過何時會離開此地，卻從未料到會走得如此倉促。

    “那，你們等我一下。”元春零持著蠟燭，折回了柳梢樓，出來時手裏拎著一條鎖鏈，她皺皺眉頭，將鏈條拋入了湖中。

    “這是做什麽？”施顏好奇道，人都要走了，還惦記著一條鎖鏈。

    元春零看她一眼，唇角泛起冰涼的笑意：“我養了不少老鼠，從前怕它們亂跑，都是拿鐵鏈鎖著的。現在我走了，明天早上還會有人送飯來，讓這些老鼠吃一吃，估計能騙他們一些時候，還當我沒走呢。”

    施顏聽了暗暗讚許，這五小姐是在給她們拖延時間呢，看來元家的小姐都是聰明人。想到這裏，她不禁又看了元春零一眼，正當此時，夜裏的微風吹動了燭火，火光陡地上揚，照亮了元春零的臉。

    “喔！”施顏不由發出一聲驚叫。

    “怎麽了？”綠袖和元春零坐在另一條船上，齊齊扭頭看向了她。

    來時她們沒有點燈，故而方才的對話都是在黑暗中進行的，對於元春零的麵容，施顏隻能看到模糊的麵影。而此時燭光搖曳，映照出元春零絕美的臉龐來，施顏活了這麽多年，也是見識過長安城最美的歌姬的，然而無論是誰，與元春零出塵的美貌相比，都是要黯然失色的。

    “五小姐生得好美。”施顏愣愣地盯著元春零，手中的竹篙有一下沒一下地撥拉著，整個身體都有些木然了。

    施顏生平最大的弱點就是好美色，不論男女，隻要長得好看的，都能引她駐足許久。更不要說是美到元春零這個地步，傾國傾城，絕非人間色啊。

    “是啊，奴婢也從未見過這般美人。”綠袖噗嗤一笑，想不到施顏素日穩重，竟也有這樣花癡的時候。

    元春零卻是十分淡定，隻向施顏笑笑，隨即回過眼眸，凝望著湖上風景。她看了這許多年的景色，連對岸有多少柳樹、樹上各有多少枝椏，都瞧得一清二楚。然而今夜離去，感慨中隱隱生出不安，幸福若來得這樣輕易，總會讓人覺得，其中是否另有變數。

    “你們要拿我做人質，去威脅元雍？”元春零轉頭看向綠袖，淡淡開口道。放眼整座元府，敢直呼元雍姓名的人，怕是隻有元春零了。

    “我家小姐想賭一把，您在老爺心中的地位，這麽多年他都不舍得殺你，可見你之於他的分量。如果以你做她的籌碼，或許能換回她想要的東西。”

    綠袖平視著元春零，心裏亦不由起了絲絲波瀾，倘若自己是元雍，怕也舍不得殺這樣的美人，漢時李延年說“寧不知傾國與傾城，佳人難再得”，如今以元春零的美貌來說，絲毫不差。

    元春零“哦”了一聲，道：“所以說，我是你們的人質？”

    “是。”綠袖如實答道。

    “我在元家可真是夠倒黴的，”元春零嗬嗬笑了起來，像是對自己命運的嘲諷：“從前是囚徒，現在又成了人質，更有趣的是，還一個個地都說不會殺我！”

    “對了，此事如果成了，作為交換，你們是不是就要把我還給元雍？”元春零忽然醒悟道，此前好不容易聚積起來的一點快樂，刹那間又煙消雲散了。

    綠袖不說話了，元春零猜得沒錯，這大概便是她的結局吧。

    “你倒是說呀！”元春零大喊一聲，兩行清淚隨之而下。

    施顏聞之蹙眉，擔心她再喊叫下去，會給岸上聽見的，便將船劃過來，靠近綠袖和元春零的船道：“小聲些，您要是再喊下去，我們救不了你，你就得在柳梢樓上過一輩子了。”

    元春零的聲音漸漸小了，卻仍是淚流不止，綠袖悄聲道：“你在前麵劃吧，我來勸她。”

    離岸上越近，她的哭聲就越有可能被聽到，但元春零作為一個大活人，等下又有好些路要走，綠袖總不能將她打暈。情急之下，綠袖隻好將她摟進懷裏，一麵拍著她的背一麵哄她，說來也怪，像元春零這般年少缺愛的，被她這一哄，倒是漸漸平靜不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