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雍在與一眾門客談完朝中事宜後，好不容易朦朧睡去，又在半夢半醒間被人喊起。“出什麽事了？”他一麵穿著外袍，一麵皺眉道。

    小廝知道他有嚴重的起床氣，尤其討厭別人打擾他休息，便賠著小心道：“花園裏有人嚷嚷起來了，喊什麽六小姐帶了外人來，聽說春綺軒外的回廊上，已經躺了十來個人了。”

    “六小姐？”元雍的腦子快要炸開了，她不是快要入宮了麽，怎的又生出莫名其妙的事來？

    他命人打了盆水過來，當涼水潑上額頭的時候，元雍終於清醒了：“什麽躺了十來個人？”

    小廝撓頭道：“奴才的意思是，他、他們都死了。”想了想又補充道：“也有說是刺客的，現在情況不明，大夫人已經趕去泠玉閣了。”

    仿佛一股無名火直衝上來，元雍氣得嘴一張，卻許久說不出話來。這該死的女人，有她在準沒好事，憑他對元長音的了解，他不相信她會蠢到在入宮前自毀長城。

    “還不快走！”他向愣在一旁的小廝大喝一聲，披上外衣就走。

    是夜星月高懸，清輝遍地，天空像染上了一層霜，朦朧得不真實。慘白的月光下，元長音的臉色也是慘白的，她抱著瘦削的肩膀，怯怯看著鬱夫人和隨之趕來的元菀衣。

    “長音，母親問你話呢。”元菀衣看似善意地向她走來，碰了碰她的肩，卻在觸到她身體的一刹那，狠狠地掐了她一把。

    元長音忍痛別過身去，坐到離元菀衣遠一點的地方，仍是一臉受了驚嚇的神情：“母親，姐姐，你們都在說什麽啊？長音聽不懂。”

    元長音最有魅力的地方就在嗓音，輕柔清澈，再多點委屈的情緒，用我見猶憐來形容毫不為過。

    身後立著的人群裏，已有人在竊竊私語：“我看這事和六小姐無關，人都被嚇愣了，怎麽可能是刺客？”然而被鬱氏眼風一掃，就都嚇得不敢說話了。

    元菀衣一見她這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就嫌惡得不行，說論扮豬吃老虎，怕是在座的任何一個人都比不上元長音。

    “長音，此事關乎到元府上下的安全，可不能再胡鬧了。”鬱夫人責備道，在轉身的前一刻，她的嘴角劃過一抹得意的笑。

    她吩咐貼身丫鬟道：“晏書，你去請老太太、二夫人還有姨娘們，府裏出了這樣大的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

    元長音雖冷著一張臉，心裏卻不由得上下撲騰著，像有一隻刺蝟在內裏橫衝直撞，撞到哪裏，哪裏就神經緊張起來。聽鬱夫人成竹在胸的口吻，她感到很是不安，不知鬱氏究竟找到了怎樣的證據。

    晏書答應一聲，轉身就要離去，卻聽院前有一男聲響起：“還嫌事情鬧得不大麽？給我回去。”那聲音不高，暗裏裹著滾滾的陰沉。

    鬱夫人倒是不慌不忙，從容命晏書退下後，一臉為難地看著元雍：“老爺，府裏已經出了十來條人命，底下的人早嚷開了，這會子就是想壓，也壓不住了。”

    她知道元雍現在憎惡著自己，偏袒元長音，不過沒有關係，一旦真相揭開，他從前有多偏袒，今後便會有多痛恨。再說了，此事實在是元長音自己不當心，她做了賊，還怕別人抓麽？

    其實元雍心裏何嚐亦有點清楚，鬱氏雖恨不得撕碎了元長音，但像這種犯上十數條人命的大事，她不見得有膽量做出來，想必是捕捉到某件事情的影子了。

    來泠玉閣前他曾去花園外的回廊上看了看，殺人者應該不隻一個人，小廝身上的傷痕既有刀傷又有劍傷，如此看來，有外人來過的說法是合理的。

    “你找到什麽證據了？”元雍雖然是對著鬱夫人說話，但猶疑的眼神卻不斷瞟向元長音，她能把什麽人帶回來呢？

    “瞧老爺說的，我也是大半夜被人叫醒，哪有時間調查什麽，不過是聽人說的罷了。”鬱夫人欲擺脫自己與此事的關係，招手喚來一個小廝道：“把你看到的都和老爺說說。”

    那小廝經過今夜一場殺人事件，神色已有些倉惶，打著顫跪下道：“小的是春綺軒那邊值夜的，夜裏聽見有人喊叫起來，說六小姐在這裏，她身邊還有別人。小的以為是認錯了，就蒙頭繼續睡，誰知廊上打起來了，很多人像是被砍到了似的慘叫著。”

    說到這裏，他喘息了一會，似在平複心情，過了一陣才道：“小的起先不敢出去，等那些聲音止住了，才乍著膽子去瞧，便見廊下橫七豎八倒了一排屍體，又看見、又看見……”

    他哭著沒再說下去。

    “看見了什麽？”元雍等不得他慢吞吞的吊人胃口，厲聲喝道。

    小廝被嚇著了，不敢再耽擱下去，連忙道：“看見六小姐和一個陌生女子在那裏殺人，陰影裏好像還蹲著兩個姑娘，但不知道是誰，後來直到她們跑了，奴才才敢出來。”

    “胡說八道！”綠袖忍不住站出來反駁道：“我家小姐一直在臥房裏睡覺，哪能出來殺人？我服侍著小姐睡覺，晚上就守在泠玉閣裏，知道得還不比你清楚？”

    “綠袖姑娘，這、這是說哪裏話？我明明瞧見，你今晚就跟在小姐身後。”元長音漸漸發現，小廝雖然看起來害怕，但說起話來卻是有條理的，一點不像被嚇傻的樣子。

    想到這裏，她抬起失神的眼眸，越過眾人緩緩看向元雍，她想知道他的想法。

    “不過是一家之言，豈能這樣輕易算數？”綠袖憤憤不平道：“夫人若是真信他的話，難道不該拿出有信服力的證據麽？六小姐倘若真帶了人來，那麽人又在哪裏呢？泠玉閣上上下下，誰可曾看見陌生女子？”

    綠袖是泠玉閣的一等丫鬟，眾人都知她是元長音的心腹，平素溫和有禮，為人處事亦是柔中帶剛，不是不講理的人。一個個被她探尋的眼光掃過去，都有些難堪的低下了頭，低聲辯解道：“奴婢們不曾見過外人。”（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