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長音猜得沒錯，在聽到元春零失蹤的消息後，那染血的衣袍與下人的證詞，統統被元雍視而不見。此刻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找到他的零兒，隻可惜她的身份不能公開，故而元府的護衛在搜尋時，隻以追捕刺客作借口。

    “元長音你欺人太甚！”元菀衣由一開始的滿腔怒火，漸漸轉為疑惑與驚恐：“你、你是如何得知元春零存在的？你把她帶出去做什麽？”

    元長音咯咯一笑，聳肩道：“你可不要胡說，我才來元府多久，怎麽可能知道元春零是誰？反正我明明白白地告訴父親了，企圖殺死元春零的人是你母親。”

    鬱夫人的臉頰早已青腫起來，她跪坐在地上，口中咕咕噥噥地說不清楚話，見元長音對她發出嗤笑聲，便起身向她撲來，胳膊亂揮著要打她。

    元長音鄙夷地看著這對母女：“你們仔細想想罷，此事若非你們有意害我，豈會鬧成這個樣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收拾，還是不肯長記性。”

    她體貼地扶鬱夫人坐起，彎腰在她耳畔道：“你要是個聰明的，就該去祈禱元春零的平安了，相信我，如果她不能平安回來的話，父親決不會放過你。”

    “還愣著做什麽？快扶夫人回去。”待丫鬟們上前，將滿臉恨意的鬱夫人架走後，元長音終於能歇息會了。折騰了大半夜，驚心動魄了這樣久，總算化險為夷了。

    至於在她說出柳梢樓、元雍說出五小姐時，那三個立在房中的丫鬟，卿珠、錦書和碧桐，都被元雍的護衛拖了出去，即刻亂棍打死。

    “真是好險，幸虧小姐急中生智，把老爺的注意力轉移到五小姐身上了，不然大夫人定要鬧個沒完。現在好了，五小姐失蹤的鍋扣在她頭上，一時半會有她受的。”綠袖撫著心口，慶幸道。

    “是我大意了，本該注意到卿珠的。”元長音蹲下身來，無意識地將手指在地上劃來劃去，過了許久，嘈雜的聲音終歸於一聲歎息：“她從前是個好孩子。”

    她記得上一世的卿珠，話少而靦腆，為人卻踏實，每每將事情吩咐給她，結果總能令人滿意。

    兩人都沉默了，在時時充滿驚險的家族紛爭裏，沒有誰是永遠的好人。

    “小姐，施姑娘和五小姐怎麽辦？為了搜出所謂的刺客，老爺肯定會把整座府第翻個底朝天。”綠袖憂心忡忡道。

    雖然花園廂房暫時是安全的，但終究不是長久之地。

    元長音道：“現在園子裏人多，容易暴露，等天黑了再去將她們接回來。”

    “可五小姐手無縛雞之力，施姑娘不見得能顧上她。”綠袖道，早在二人初相見時，她便領教了施顏的心狠手辣。“施姑娘並不清楚她的身份，如果嫌她麻煩，將她拋棄了呢？”

    元長音一愣：“你要做什麽？”但她旋即明白過來，嗬嗬笑道：“我瞧你挺在意她的，昨晚從船上下來，給她剪裙子梳頭發的人也是你吧。”

    綠袖不再說話，打開窗子翻出了後院。

    直到傍晚她才回來，竹林外的暮色是極冷清的綠，微微透出煙紫的光。

    “你們先在這裏待著，等丫鬟們去吃晚膳了再來。”在入目的一片清冷綠中，元長音倏然發現一縷暗紅，她循著那觸目的色彩望去，不由低低驚叫一聲。

    “你受傷了？”有縷縷不絕的血絲從綠袖的腹部滲出。

    “還好，不過是離開廂房的時候，被一個搜查的侍衛撞見了，險些被他害死。”綠袖搖頭示意她無妨，找了塊大石頭，捂著小腹坐下了。

    元春零扶著她坐好，又抬起頭，一臉愧疚道：“六妹妹，其實都是我不好，拖累了綠袖姑娘。”

    元長音發現，自從離開了柳梢樓，元春零的精神就正常了不少，雖然有些膽小怕事，但也算不得什麽。以前她老是擔心，把她救出來後，會不會沒日沒夜地哭鬧喊叫，或是發了瘋要殺人；如今看來，自己的擔憂純屬多餘。

    伴著漸低漸沉的暮色，三人悄悄溜進了泠玉閣，此時元雍的大搜查已經開始，聽說他已找來了常年捕捉魚蝦、水性極好的船夫，連湖中都不放過。

    不過元長音的預料是對的，經過不久前那場發生在泠玉閣的危機，元雍的追捕範圍已劃掉了這裏，整整一天，施顏和元春零都躲在她的臥房裏，安全得很。

    從第二天開始，元雍稱病不再上朝，眾人皆說他是被突然而至的刺客驚到了，可隻有元長音和少數幾人明白，他憂慮痛心的是愛女的失蹤。

    人前元菀衣永遠是他的寶貝，可在人後，當他一貫精明的麵具揭下時，元春零才是他最牽腸掛肚的一個。想當年，他一定很愛六姨娘吧。

    然而元長音的生活是難得太平的，她剛歇息了兩日，園中便嘈雜起來，一眾丫鬟內監急急趕來，簇擁著她前去接旨。

    她懵懵懂懂地跟了過去，跪在侯府的正門前，聽內監總管展開聖旨，宣著她入宮的黃道吉日和已經定好的名分封號。

    陽光很刺眼，刺得她不禁低下了頭，不，那不是陽光，是一大箱一大箱金光璀璨的聘禮，是予她的賞賜，價值連城，尊貴無匹。

    在家人與看客的豔羨聲裏，內監總管恭敬地扶她起來，笑道：“陛下明天要去千峰寺一趟，因而差奴才來問一句，不知元小姐可願一同前往？”

    羨慕嫉妒的聲音越發高漲起來，圍觀的人群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還是那個冷麵帝王說的話麽？

    再看向元長音時，後者隻得體地笑笑，道了句願意，在親自抓了一把珠寶給內監後，施施然轉身走了。

    “她是不是傻了？陛下差總管公公來問，難道不該趕緊磕頭麽？”

    “喲，我瞧她是真有幾分妖術，竟把陛下給騙到了，哎，你聽說過沒有？元府前兩天遭了刺客，你說，不會就是她這個妖女引來的吧？”

    貴人離去後，唯餘一地繁華的嘈雜。（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