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人登樓就座，小二見他們衣飾不凡，立馬堆著笑臉報上菜名：“客官想要點什麽？這裏有九轉大腸、雞絲香卷、辣炒鴨胗……”

    周豫打斷了他的話，和氣道：“隨便來些菜品麵食即可，還有，”他故意頓了一頓，道：“兩大碗糯米鴨。”

    元長音的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

    說罷又吩咐兩個墓衛道：“你們去隔壁開一個房間，等下朕有話對元小姐說，不方便外人聽。”就這樣，周豫理直氣壯地趕跑了唯二能救她的人，倘若待會又要掐她的手，她可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門扇關上了，小小的一間靠窗雅座裏，隻剩下麵對麵的周豫和元長音二人，氣氛忽然緊張起來。

    “陛下有什麽話要對臣女說？”元長音一緊張就想吃東西，說完這句話時，碟中的一塊奶酥已經下肚了。

    “你不是保證過再不撒謊了麽？”周豫抿了口茶，抿完卻不將茶杯放下，依舊握在手裏輕輕晃動著。“我有問題要問，你最好如實作答。”

    由於他將茶杯放得較低，所以從元長音的角度看去，剛好能看到杯中傾斜蕩漾著的嫩綠茶葉，它們隨著周豫的搖晃，上下沉浮著。作為看客，元長音的一顆心也跟著七上八下起來。

    如果周豫討厭的是撒謊，那麽元長音不喜的，則是對方有把握的沉默。

    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周豫和自己，在某些地方是相似的。因為欺騙與耍弄，都源於無力掌控的感覺，都來自於無能，歸根結底，他們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

    不過即便如此，她也比周豫善良多了，哪怕在意識到共同點的時刻，元長音也忘不了黑一把周豫。

    “你去找山河鏡那夜，有沒有帶上別人？”周豫盯著她問道。

    元長音心裏咯噔一聲，難不成周豫聽到了什麽風聲？不對呀，連元雍都不知道她帶走了元春零，他又如何得知？莫非小葉跟蹤了她？

    疑雲在心頭四起，令她一時不能作答。

    “如果你懷疑的是小葉，那麽你搞錯了，”周豫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微笑道：“何必如此多疑？朕不過是在推測而已。”

    元長音不禁道：“推測什麽？”

    “朕在元府也是有探子的，聽那人說，那夜在花園的廂房裏，有人確確實實看到了你和你的侍女，還叫嚷起來了……你嫡母的一個小廝，也作證說你帶了人，而且不止一個。”

    元長音驚愕地抬起頭，從前她知道周豫在各家族的府中都安插了人，卻並不知道這人的消息能如此靈通。這樣看來，那晚發生在泠玉閣的爭執與辯駁，周豫是大體知曉的。

    “陛下真是明察秋毫。”

    周豫冷著臉道：“朕不需要你誇，朕需要一個回答。”

    元長音情知躲不過了，索性承認道：“臣女的確帶了人來。”

    “那個人是誰呢？讓朕猜猜看。”周豫似乎很喜歡玩這種遊戲，在揣摩他人的行為中獲取快感。“是男是女不好說，但一定是對元雍很重要的人。”

    “陛下何以這樣說？”元長音驚訝於他的推斷能力。

    “你的嫡母搜到了發簪、染血的衣袍，還有兩個人證，朕說得沒錯吧？”在得到她的肯定後，周豫繼續道：“如此強有力的證據擺在眼前，饒是你再花言巧語，也難逃嫌疑。然而有意思的是，你提到了一個失蹤的人，朕猜他就是你帶走的那位，你父親卻瞬間亂了心智。聽說他突然發狂起來，差點把你嫡母打死，可是真的？”

    元長音聽到這裏，倒是漸漸靜下心來，周豫的人還沒那麽敏銳，至少他不知道元春零的存在。

    “是啊，我嫡母那是自作自受。”元長音哼了一聲，道：“陛下猜得沒錯，我父親很在意她。”

    “那朕就接著說了。”這時店小二推門而來，端上了兩盤葷菜：酒釀肉丸，酸菜肉絲拌麵。

    周豫便用筷子叉住一隻肉丸，送到她嘴邊：“娘子趁熱吃吧。”把那不過十三四歲、還沒討到姑娘的店小二看傻了。

    “那人的真實身份，知道的人一定很少，不然平白少掉一個人，大家都會察覺的。而你父親家裏遭了刺客，這等大事卻謝絕了衙役的幫忙，堅持自己找。這種情況實在罕見，對於正常人來說，如果找不到刺客，他連覺都睡不好。所以說，那個人對你父親並不構成威脅，他很可能是被囚禁的。”周豫分析得很細致，每一個細節都被鋪展開來。

    他蹙眉深思了一會，又道：“朕猜那個人，不是體弱，就是被你父親整成了殘廢。不過朕覺得殘廢的可能性不大，那人若是行動不便，你不可能逃脫得這麽順利，殺一堆人就沒事了。”

    還好他不知道施顏的存在，縱然已被他揭穿了這麽多，元長音心底還是有一絲僥幸的。

    “那個人，大概是個女人吧。”周豫的推測就此完畢，他舒展開衣袖，一麵從油膩的碟子裏夾出一隻肉丸，一麵道：“剩下的朕就猜不出來了，不過你可以替朕解惑。”

    淋漓著湯水的丸子被他夾在空中，稍一停留，不滴一點油花地落入口中。

    “陛下猜得沒錯，她是個女子。”元長音承認道。

    “她還在元府？”

    元長音無奈道：“眼下臣女的父親查得很嚴，臣女沒辦法將她帶走，不過她被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父親不會發現她的。”

    “你的時間夠麽？七月初二是你入宮的黃道吉日，本來六月十四便是吉日，朕擔心你時間不夠，便替你向後推了。”

    元長音問道：“陛下指的是哪個時間？帶走那個女子，還是找到山河鏡？”

    “兩個都算，”周豫凝神道：“若是找到了山河鏡的所在，朕就命府中的探子去尋，沿著你定好的路線找就是，不會耽誤你入宮的。”

    “應該夠了，等過些時日，父親消停了，臣女就帶她離開。”（m.101novel.com）